第18章 道观(1 / 1)

三清山不算很高,可也不低。段北驰背着应摇光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他都尚未看到山门。

应摇光听他略有加重的呼吸声,趴在他背上问:“要不让我自己走?”

段北驰忽然将她往上颠了颠,应摇光被吓了一跳,手臂下意识一紧,箍得段北驰闷哼一声。

段北驰道:“就这么怕我将你摔了?”

应摇光拍拍他宽阔的肩:“我是怕你累。”

段北驰不以为然:“这才多少重量?便是再有几个你,我也是背得动的。”

他一步一步踏在山道上,踩得很稳,步子稳健。

应摇光靠在段北驰颈边,忽然说:“我哥以前也这么背过我。”

她说的是应玉衡。

应家一双儿女,皆是少年将才,可惜应玉衡的运气不如应摇光好,命也不像应摇光的那么硬,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了。

段北驰却忽然老神在在说:“我就没这么背过南御。”

应瑶光心底刚冒出来的悲伤被这么一出弄得缩了回去,她笑了出来:“那看来我哥对我真好。”

段北驰又将她一颠:“那我呢?”

应瑶光忙道:“好好好,特别好!你别颠了!”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三清观大门紧闭。

段北驰将应瑶光放下来,重新给她整理好帷帽,领着她上前扣门。

“吱呀”一声,门后走出一名年轻的道士。

道士微一鞠躬:“鸿泥见过二位善人,不知二位为何而来?”

段北驰还礼,开门见山:“鸿泥道长。我与家妹此次前来,是想求一枚治眼睛的丹药。”

鸿泥:“令妹的眼睛……?”

段北驰面色懊恼的叹了一口气:“不瞒道长,家妹从小体弱多病,又生性胆小,月前我们从丰州一路南下来袁州做生意,不曾想在路上遇见了水匪,家妹险些被那匪徒捉去,吓得哭了好几夜,眼睛忽然便瞧不见了。”

他焦急道:“家父家母早逝,只余我与小妹相依为命长大,可小妹如今这个情况,找了许多名医都不得其法。听闻三清道长丹术了得,甚至可医死人肉白骨,当真是神术,在下这才携小妹同来,斗胆求一枚丹药。”

鸿泥看了看脸上满是真切恳求之意的段北驰,又看了看大半身子被帷帽遮住,只依稀可以看出纤细身形的应摇光,退开一步:“来者皆是客,二位请进吧。”

二人谢过。

段北驰抬手扶住应摇光的左手小臂,温声说:“别怕,哥哥早晚会将你的眼睛治好。”

像极了一个十分关心爱护妹妹的兄长。

应摇光在帷帽下把眼睛一闭,捏着嗓子说:“嗯,我相信哥哥。”

那声音要多娇弱有多娇弱,十分符合“体弱多病,生性胆小”的人设。

段北驰扶着应摇光的那只手猛地一抖。

他真是低估应摇光了,没想到她还有这等演技。

段北驰扶着应摇光往前走,应摇光便一改往日惬意自如的姿态,她亦步亦趋,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充满了不安和试探。

鸿泥跟在二人身旁,见应摇光满是犹疑不安的动作,与段北驰温柔耐心的安抚姿态,将段北驰的说辞信了个七分。

袁州附近水匪猖獗鸿泥知道,实在是段北驰这张脸和这身气度,太不像在银钱堆里打滚谋生的生意人,反倒像是什么权贵子弟。

倒是女子行动间,确是像目不能视之人。

三清观近来树大招风,鸿泥不得不谨慎。

段北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鸿泥说:“我想借贵观宝地,为我小妹祈福,不知贵观在何处供奉香火,在下也想尽一份心力。”

鸿泥道:“二位随我来——”

捐完香火钱,鸿泥说:“二位虽与我观有缘,可来得不怎么巧,观主前日刚进了丹房,二位怕是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他了。”

段北驰问:“观主何时出来?”

鸿泥道:“按观主以往炼丹的日子来看,少来三五日,多则个把月也是有的。”

应摇光忽然拉了拉段北驰的衣袖,似乎有些担忧和无助:“哥——”

段北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朝鸿泥道:“那这般,不知贵观可有空余的房间方便让我兄妹二人暂且住下?”

他捐了那么大一笔香火钱,别说暂且,便是他要在这住个好几年,鸿泥也是欢迎的。

鸿泥道:“自然。小道这便去为二位备下客舍,只是条件比不得外边,二位怕是住不惯……”

“不妨事。”段北驰道,“只要能将我小妹的眼睛治好,便是让我露宿街头也是可以的。”

应摇光暗暗拧了他一把。

鸿泥:“那小道这便去准备,二位可以四处看看,只是后山前些日子有猛兽伤了人,那猛兽如今还未寻到,二位可千万别靠近。”

段北驰轻笑:“道长慢走,我省得了。”

鸿泥一走,段北驰便朝应摇光“问罪”:“你拧我做什么?”

应摇光:“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嫌我肉麻?”段北驰说,“你方才不也演得挺好?”

“打住。”应摇光制止,“可以忘掉了。”

段北驰作无奈状:“可我记性很好,忘不掉怎么办?”

应摇光不搭话了,抬脚就要往前走。

段北驰赶紧上前拦她:“有台阶!”

二人在道观里逛了一圈,倒是真的没去后山,鸿泥都刻意提醒后山有猛兽伤人去不得了,他们还会去吗?

当然会。

不过不是现在。

二人走到一处回廊上,碰见了鸿泥。

鸿泥笑道:“二位善人,客舍已经收拾好了,二位此刻可要去先休息一番?”

段北驰看了眼身边“柔弱”的“妹妹”,语气宠溺:“也好,我小妹走了许久也累了,劳烦道长带路。”

客舍是真的很简陋,里头只放了一张床、一张小几、两个蒲团以及被褥枕头和简单的洗漱用品。

天色已晚,鸿泥还给他们送来了晚饭。

应摇光一闻便觉得清汤寡水。不得不说,她这将近一个月来,胃真的被青鸢养叼了。

段北驰轻笑一声,正想开口说什么,窗边便响起“笃笃”的声音。

段北驰走过去打开窗,再回来,把手上的东西往小几上一放,应摇光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樟茶鸭?”应摇光惊讶,“哪里来的?”

段北驰说:“我从荷包里拿出来的。”

应摇光又不傻,八成是章豫送来的。

段北驰又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盒,应摇光问:“还有?什么?”

段北驰看她一眼,说:“你的药。”

应摇光:“……段大夫,不必了吧。”

段北驰不为所动:“你想先吃饭还是先喝药?”

“我想只吃饭不喝药。”

“没有这种选择,”段北驰给她决定了,“好,你先吃饭。”

应摇光接到段北驰递来的碗筷,发觉饭竟还是热的,忽然问:“这该不会是去观里厨房热的鸭肉吧?”

段北驰也沉默了,他觉得章豫八成就是这么干的。

段北驰说:“你吃你的,追究这些细节做什么?”

应摇光连连点头,她很赞同。

这种事说小也小,细究起来,也真是缺了大德。

应摇光埋头吃饭,二人吃饭完,段北驰又亲自盯着应摇光喝了药,应摇光被苦得眉目紧锁,像往常那般向段北驰要蜜饯。

段北驰看着那只素白纤细的手,忽然说:“遭了。”

应摇光:“?”

段北驰:“忘带蜜饯了。”

应摇光:“!”

药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应摇光苦得不想说话,在小几上摸索着找水。

段北驰拦住她的动作,笑说:“找什么呢?我骗你的,你不是很聪明吗,这都信?”

应摇光:“我——”

“我”字没说完,口中就被塞了枚蜜饯。

应摇光不说话了,专心吃起来。

段北驰又把剩下的蜜饯都给了她,应摇光顿时心满意足。

应摇光的母亲曾经说过,若不是应摇光决心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她多半已经废了。

话略显夸张,但道理就是那么个道理。

段北驰收拾好小几,拿出纸笔铺好,偏头看坐在身旁捧着蜜饯吃个不停的应摇光:“帮我研磨可好?”

应摇光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磨得不好。”

“无碍。”

段北驰把墨条放到她手中,再把砚台推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应摇光很轻易找准了位置,她一边研着墨条,随口问:“你要写什么?”

段北驰说:“不是写,我要画一张地图。”

应摇光明白了:“三清观的?”

段北驰铺好纸张后,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她垂眸安静坐在身旁,清冷的面目满是柔和的神态,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这便是红袖添香?怪不得,怪不得有诗言,添香红袖,常恨情长春浅。

他巴不得,她就这么在他身边永远待着。

段北驰“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到她露出的那节素白腕子上,衣袖被随意挽起,将落未落。

段北驰靠过去给她把袖口细细卷好:“小心沾上墨汁。”

二人一人低头画图,一人一边吃着蜜饯,一边时不时研两圈磨。

段北驰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底的暗色就愈深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哟,你还会画地图呢?

段北驰:我的眼睛就是尺!(对不起错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