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伶扶住谷雨时，死亡的气息附着在对方身上，浓烈而清晰。

这种刺激使得兰伶「死亡预知」的异能被动触发，她一边拖着谷雨时朝门口奔去，一边分心草草扫了眼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

操控防卫系统的管家已经死亡，门口处无形的阻隔消散，而兰度则站在管家尸体旁出神地盯着，丝毫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

直到兰伶坐上谷雨时赶来白石森林的飞行器上，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飞行器升空，兰伶规划的路线完全无视空中交规，为了追求直线路径，在公共空轨和私人空轨中胡乱蹿动。她把速度调到这个破机器的最高档，才松懈下提到嗓子眼里的气，沉心看向还未消散的死亡画面。

和兰伶猜想的不同，这画面并非新的死亡预知，而是旧有的，多次出现的固定的“死亡”。

是她在那个恐怖雨夜中觉醒「死亡预知」后，脑海中所出现的第一个画面。

墓地，吊唁的人散去，太阳跌落地平线，黑暗降临。

幽蓝的鬼火在墓碑旁浮动，微弱的光线只能勉强照清雕刻的死亡时间：6732-09-17，是五年后。

画面整体的视角低矮，像是个胆大的八岁小孩为了冒险独自在墓地里摸索。很快，画面推进，从墓碑推向其后的土地，一些诡异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

视角更低，几乎贴地。

所以兰伶很清楚地看到土层之下的拱动，那绝非蛇或其他异兽在地下梭行，因为拱动后留下的痕迹并非一条一条的纹路，反而更像是人的手掌。

当喘息声出现，兰伶知道视角会开始后退。

果然，画面如水波晃动，平稳下来后离此前贴地的地方已经隔了大约三步远。

“死人从墓地里爬出来，这是复活。死在管家的枪下，又从血泊中爬起来，也是复活……”

兰伶黑色的瞳孔涣散，几乎要把眼白全部染黑，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现实中盯着何处，但一股强烈的直觉涌现，让她将从异能觉醒后就重复出现的死人复活画面和谷雨时联系在一起。

脑海中的画面还剩下最后一点——地下的“死者”终于掘开足以爬出的洞，一只满是泥污的手最先伸出。

兰伶已经开始打算从死亡预知状态脱离出来后，仔细对比一下谷雨时和那画面中的手。

但让她意外的是，以前出现手后就戛然而止的画面，这一次居然没有中断。

脑袋慢慢地钻出来，先是头颅顶，再是被乱发遮挡住的额头……兰伶紧紧地盯住洞口，等待着这个复生者的真面目出现，也等待着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疑惑揭开。

但忽然，画面闪过一个人影，背对着窥探的视角，站在墓碑前，弯腰放下花束：“真讨厌，这么容易就死掉了，我还没玩够呢！”

墓碑后的人已经爬出来，凌乱的头发混着泥土覆住那人的脸，站直了身子，和献花的女人隔着直到腰间的墓碑对视。

然后，复生者侧过脑袋，看向兰伶窥探的视角：“动手吧，影子。”

视角陡然高涨，月光下树影婆娑，都一跃而起，扑向献花女人的背后。

“啊！”兰伶大叫一声，整个人回归现实，剧烈地喘息着。

那原本该戛然而止却又继续的画面，让她感到恐怖，她窥探的视角居然是一个潜伏的异能者！

而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来的女人，只看背影她就知道那是自己，更何况她还说话了，那一模一样的嗓音是更加可以确定的证据。

难道那是自己未来死亡的画面吗？

兰伶心脏发胀，跳得难受，看向窗外，估计了一下，大概还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现实的感知彻底恢复后，兰伶感到自己右侧身子有些沉重，侧头一看，原来是昏迷的谷雨时靠着自己。

她拉起谷雨时的手，凑到自己眼下，从指尖摸到手腕，摸过骨节和血管突起处时，总是忍不住用力往下一按。

她在对比，和画面中的手对比，越触摸，她越能确定那就是谷雨时。

“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去谷雨时的墓地献花，谷雨时又为什么能够死而复生？”

兰伶无意识地双手捏紧，谷雨时被手上近乎错骨的疼痛从昏迷中唤醒。

谷雨时没力气把手抽出来，只能忍痛出声：“兰伶，放手。”

兰伶回过神来，立马甩开谷雨时的手，一把推开他不让他再靠着自己。

“到联盟警署了吗？”谷雨时没在意兰伶有些避之不及的态度，勉强支起身子看向窗外。

但窗外的景象完全不是去警署的路，他皱起眉毛问：“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兰伶拉下遮挡板，语气生硬：“去我舅舅家，不然等兰度秋后算账，再让你死一次帮我逃走吗？”

谷雨时一愣，缓了缓才说：“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忘记你的监护权还在兰度手上。不过，就凭兰度对你的所作所为，你完全可以向最高法院提起申请，换一个监护人。这样的话，他也没办法再用变态的手段管教你了。”

“谷雨时，你是二十四岁，不是十四岁吧？”兰伶讥讽地看着他，“如果只是换一个监护人就能解决的话，我早就走了。兰度足以改变你以为公平正义的程序，也足以让我所有的指控变成孩子的谎言。”

兰伶冷笑一声：“这并非没有先例，反抗兰家思想的孩子有很多，他们试过的办法没有一个成功，最后也只能说服自己认同这一切，然后将这一切恶行在继承给下一代。”

“彻底摆脱兰度，只有把他杀了才行，但是你要我杀自己的父亲吗？”

谷雨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说：“我好像并没有帮到你。”

“别这么说。”兰伶找到飞行器上的供应器，给他倒了杯绿色的砂棘汁，“至少你帮我解决了兰度的狗，至少我这次没去陨石辐射场受罪。而且……”

谷雨时喝了口砂棘汁，舌头发苦：“而且什么？”

兰伶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死而复生。”

“没有对外公开的异能而已。”谷雨时的语气平淡，像是半点也不觉得这样的异能有什么可多谈论的，“只是效果看上去像死而复生，但并非真的可以复活。”

兰伶并不相信这个能力真的如谷雨时所轻描淡写的一般简单，光是一个人有三个完全不相通的异能，就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如果这个异能真的如你说的那么无足轻重，你就没必要隐瞒下来。”兰伶走到控制端查看飞行器的状态，已经自动调制到准备下降的模式了，“普通人结合的家庭有一个觉醒控制液态和读心双异能的孩子，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再多一个死而复生的能力，好像有点过于偏心了。”

兰伶调节双肩焦距，拉近地面的景象，可以清楚地看到舅舅家房子的外观。

谷雨时的虚弱随着时间推移而不见，充沛的生命力重新充满他的躯干，那附着在他身上的死亡气息也全部消散，他这时才终于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每个异能者都会得到联盟给予的二次开发机会。”谷雨时解释道，但他心里却有些紧张，因为事实上他这个必须隐藏的能力并非是那样得到的。

兰伶笑出了声：“那种不痛不痒的开发，十万例里面能有一个就已经是非常高的概率了，你有那么幸运吗？”

“陨石原液。”兰伶的声音突然压低，但谷雨时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你喝了陨石原液，只有这样才会觉醒如此诡异的能力。”

谷雨时偏开脸，却没有否认。

“我也喝了，那种滋味很痛苦吧。”兰伶的声音带了些引诱的意味，“所以，告诉我，那异能究竟是怎么回事。影子，又究竟是谁？”

她还是很在意预知画面中所发生的一切。

“如果你告诉我，我也会告诉你我的异能秘密，等价交换。”

这时，飞行器缓缓下降，即将停落在童家的空坪上。

谷雨时站起来，走到出入口站定，拒绝了兰伶的提议：“我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兰伶撇撇嘴：“我迟早会弄清你的异能是怎么回事的。”

她说完，定睛看向操作台上弹出地面传来的信息交互申请，而舅舅和表哥站在一旁的高台上等候，而这样的高度他们已经能清晰地相互看到。

“奇怪，我来没有通知他们，怎么会提前在那里等我。”兰伶心里觉得奇怪，猛地按下停止键，飞行器急停在半空。

谷雨时在颠簸中稳住身形：“发生了什么？”

“出现意外情况了，我舅舅家不能去。”兰伶看到表哥状似无意地动了动手指，那是警告离开的意思，“我们得换个地方。”

兰伶语气变得有些别扭：“但是我没地方可去了，所以你来决定去哪里。”

谷雨时从兰伶手上接过飞行器的操纵权，输入新的地址。

那是兰伶从未踏足过的平民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