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完警员的询问，兰伶起身将他送出门。

兰伶顺着大开的房门，看向室外。

强烈的日光下，建筑外的彩玻璃折射出绚烂奇幻的颜色，照映在草坪上所与人的身上，像是孩童涂鸦的标记一样。

而池野的父亲，那个流着虚假眼泪的人，满身映着血似的红漾漾的折射光。

他对兰伶的目光似乎有所觉，抬起低垂的脑袋，浮肿的双眼直直看向门后的兰伶。

强烈的危险感让他的心脏跳动骤然猛烈，眼球中静止的红血丝血液加速分裂，如蠕虫游曳，凌乱纷杂，溢满眼球，仿似下一秒就会钻出眼睛。

但从兰伶房子出来的警员走过来，让他想起了自己现在身处平民区，正在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失去孩子的悲伤父亲。他抑制住了心脏的跳动，眼中的血线重新平静下来。

“那位小姐有提供什么线索吗？”他迎上去，表现急切。

警员为难地摇了摇头：“很抱歉，池先生，但走访才刚开始呢，您不要灰心。”然后，警员去敲另一家的门，开门的是个耳背的老太太。

兰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

“池先生，为什么要用这种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呢？”兰伶摊了摊手。

“别装了，你也是异能者。”池先生快步走近，压低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一个警察注意，“我为昨晚的打扰和试探向你道歉，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吧，他只是个普通人。”

兰伶听到池野因他父亲的声音忽然急促的呼吸，便走出来，把门带上，彩光也落在她身上。

斑驳的颜色，分辨不出哪一种更多，就像她混乱的内心一样。

“为了不露端倪，清理了一夜房子，应该很累吧？”兰伶上下打量池先生，还是没有看出他脸上有预知中所见的烧伤迹象，“阁楼上那些尸体你怎么处理的，喂给老太太养的狗了吗？”

池先生在兰伶的话语中，脸色愈发难看，他原本只是诈她，可没想到她居然半点也不推脱地承认了。这样的态度，对方一定是高度自信，他不见得能在对方手上讨到好处。

没来由的危险感一直在他身边萦绕，挥之不去。

兰伶说完，老太太的房子忽然爆发起接二连三的狗吠声。

才进去没多久的警员抱头逃窜而出，身后追出一群凶恶的猎狗。这些狗的眼睛发红，就像池先生布满血丝的眼球一样。

兰伶看着眼前滑稽的场面，笑起来：“真是老土的处理方法。”

“喂，想要你的儿子吗？”兰伶不打算再和这家伙聊下去了，对于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和威胁的人，她向来无法保持耐心，很快就会厌烦，“知道最近出现的「死神使者」吗？只要你抓住她，我就把你的儿子还给你。”

池先生微怔：“你什么意思？”

“「死神使者」喜欢能够引起关注的案件，首先你得做个让人兴奋的案件吸引她。”兰伶笑着，太阳被一层薄云轻遮，她脸上斑驳的彩光忽的暗淡下来。

“而且我也想试试，插手的话，未来会不会改变呢？”

他没有完全明白兰伶的意思，但话里表层的信息却很明显。

“好，我会抓住「死神使者」的，希望你说话算话。”池先生是个谨慎的人，他面对兰伶感到危险，就不会轻举妄动，况且昨晚见到的还有另一个男人，对方看起来也很不好惹。

虽然很想找回池野，但前提是自己必须好好地活着。

池先生很谨慎地望了望那群正在压制恶犬的警察，见没人发现自己后，才转身漫不经心般地拉开和兰伶的距离。

兰伶冷笑，心里暗想：“我当然说话算话，可你有那个本事抓到我吗？”

手腕上的终端器忽然震动起来，兰伶低头一看，是谷雨时的通讯。

伴随而来的还有他的讯息：“已经找到梅露，但并没有发现假预告信。梅露现在警署，一直强烈要求和你通话。”

兰伶惊讶地挑眉，没有假的预告信？可是在她预知的画面里，所播报的新闻虽然把受害者的面容和名字都打了码，但死去的第五个学生，绝对是梅露没有错。

这事有些超出她的预料，而且兰伶也不明白梅露要求和自己通话，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兰伶目光扫过嘈杂的室外草坪，这里并非连接通讯的好地方，她在终端器的震动下，转身回到房子。

池野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兰伶随意看了他一眼，在连接通讯前说：“营养剂放在冷藏箱里，饿了自己去拿。好好待在楼下，别上楼。”

兰伶没有等池野的回答，径直走上楼，在昨晚入睡的房间里接通通讯。

光屏从终端器中弹出，梅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虽然并没有做过多的表情，但那张脸给人的感觉却是充满了惊恐。

“你要和我说什么？”兰伶的语气很冷淡，梅露听到后浑身止不住颤了一下。

梅露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说：“虽然谷警官没有找到死亡预告信，但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所以我想请你来保护我，只有你才能救我。”

“你在说什么梦话？我为什么要救你，你的命很值钱吗？”兰伶蹙眉，她可不像谷雨时那样好心肠，就算救人，她也只会救池野这种可以给她带来用处的家伙。

梅露抿了抿嘴，转头对在一侧的谷雨时说：“谷警官，能让我和兰伶单独谈一谈吗？”

“好，我五分钟后回来。”一直没有在屏幕中出现的谷雨时起身离开，身影一闪而过。

门锁上后，桌上的纸杯受梅露的念力作用浮动升空，杯子内无形的念力在相互拉扯，发出尖锐的嗡鸣声，随后向着审讯室角落的监控笼罩而去。

画面、声音，都会因此被掩盖，梅露不会让这一次与兰伶的对话有泄露出的可能性。

兰伶看到梅露对异能的使用，原本不屑的神情收敛。

她拍了拍手，对于有能力有价值的人，她总是愿意给予几分尊重的。

梅露将终端器拉近，音量很轻：“我知道，你就是……”

“死神使者。”这四个字梅露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用嘴型一字一句地表达出来。

“你肯定想找到是谁冒充你，我可以做引蛇出洞的诱饵。”

兰伶瞳孔一缩，预知死亡的前兆感来的如此突然。

她眼前闪过一些离奇的画面：

一双赤|裸的腿，脚下开始堆积泡沫，泡沫的缝隙中挤出绿而不透明的黏液，从踝处向上攀爬，覆上脖子、口鼻，最终覆成一个巨大的人形泡沫。嗡鸣声下，泡沫和黏液开始坍塌，化成人的血液，缓缓流向水边。

“你的眼睛……”梅露惊呼出声，但很快又故作镇定，“怎么样，用这个秘密来换取你保护我。”

这次预知的画面很短，一闪而过，兰伶很快回归现实。

她眨了眨眼睛：“你威胁我？梅露，你死了，就没办法把秘密说出去了。所以我为什么要救你，逻辑上说不过去吧。”

梅露又抖了一下，或者可以说剧烈抽搐了一下，差点把桌子掀翻。

“这是别人告诉我的！你不害怕吗，要是我死了，你就没办法知道那个人是谁。”梅露咬着牙祈求道，“我没有要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有能够预知未来的人，才能尝试去改变轨迹，兰伶，求求你改掉我会死掉的轨迹。”

兰伶心里烦躁起来，她讨厌这种感觉，有只暗处的老鼠在盯着她。

“首先你要找到那封假的预告信。”兰伶冷着脸，但没有再拒绝梅露的意思，“看看那个冒充我的家伙，打算怎么弄死你。”

“不过我猜大概是和水有关。刚刚我看到了你的死亡过程，其实你要是认命的话，那样的死法还挺不错的，又安静又诡谲，至少比戚裘死的好看。”

梅露猛地跳起来，她甚至不得不将念力对着自己使用，才能固定住自己抽搐的身体。

兰伶说：“你的死亡时间很模糊。”

“那是因为有你插手了。”梅露喘息，她无法控制地开始翻白眼，“那封假的预告信，如果在我住的地方没有找到的，那么就去薛至的房间找，我和他才分手。”

五分钟很快过去，门外谷雨时敲门：“谈完了吗？我要进来了。”

梅露重新坐回椅子，纸杯也被念力牵引回原来的位置。

除了额鬓间的冷汗，一切都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谷雨时拿起终端器，光屏上的人从梅露变成他。

“怎么样？”他问，“你住的还好吗？”

兰伶摇了摇头：“很无聊。你把梅露送到我这里来，我需要一个可以解闷的人。”

谷雨时沉默，他知道她们两人肯定达成了什么协议。

“谷警官，请把我送到兰伶身边。”梅露急忙开口。

荒谬的请求，但谷雨时却没立场说不。

因为梅露眼里满是对生的渴望，即便是恶魔身边，她也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