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年末，街上的百货商店出售着各式各样的福袋，主妇们则开始准备年货和大扫除。

只有山谷区开始了越冬斗争。

天气寒冷，露宿街头和在公园扎堆的流浪汉很容易冻死，再加上贫民也要过年，因此有了所谓的“越冬斗争”。

公园里，流浪汉和闲汉排队领着免费午餐；街角搭着临时的集中义诊白色棚子，保障流浪者的健康；街道上涌入了大批不属于山谷区的年轻人，他们举着游行的标志，要求政府有更多福利政策和扶贫措施，而不是只靠志愿者和民间团体的努力。

手里还端着免费午餐碗的流浪汉们站在街边，像看固定节目一样观赏游行的队伍。

游行的队伍离开后，黑川佑打开相册一翻，有一百多张照片了，应该够了。

她的史料库已经有些基础了。拍的照片她会挑选着去便利店打印出来，和手写的文字在盒子里装好，她准备攒够这个盒子就去物色个靠谱的地方埋进去。

至于调查犯罪组织，她只有一点点眉目。

“还会和安室联系吗？”调酒师看着她手里的手机，问了一句。

她诚实回答：“会联系。”

调酒师笠原脸上的八卦笑容扩大：“哦~”

黑川佑脑子开始发疼：调酒师先生已经认定她脚踏两条船了。

猜测她和安室透之间有点什么还能说得过去，毕竟他们做了一段时间的同事，朝夕相处的指不定有些什么，更何况安室还帮她办了手机，这段时间他们还会短信电话联系。

但猜测她和松田有些什么就有点离谱了，他们之间除了两次谈话和在酒吧里浅而短的来往，就再没什么了。

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她脚踏两条船的啊？她的AI都跟她说她的女性魅力碎成渣渣了诶。

“Almond Old Fashioned（古典杏仁鸡尾酒）。”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客人靠在吧台边，手里摆弄着一只手表。

调酒师不紧不缓地转身在酒架上寻找酒瓶，取下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来，端详了两眼，笑着介绍道：“这款的基酒是苏格兰威士忌，带有明显的烟熏泥煤味的苏格兰，是非常男人味的酒哦……”

黑川佑一顿，她脑门上默默地流汗了。调酒师真的是胆子忒大了，他这是在暗示这个金丝边眼镜的客人不够男人味，够不上格喝苏格兰威士忌？

金丝边眼镜客人丝毫没有察觉他的话里有话，依然在摆弄着那只金手表，浑身上下都写着“富贵”和“高傲”。

调酒师笠原微笑着头顶青筋，手法粗糙地给他调了一杯古典杏仁鸡尾酒，在一边的黑川都觉得他的手法有点接近她的那种做实验手法了。45ml苏格兰威士忌，3滴橙子苦味酒，5ml阿玛雷托酒，15ml简易糖浆，还有1片柠檬，得了，完成！

调酒师有时候是真的看人下碟，看着舒心的就附赠一杯shot，看着烦心的有时候甚至睁眼说瞎话“没有这款基酒了”。

奈何总有几个迟钝的没有眼色。

等金丝边眼镜客人离开，调酒师松了一口气，他往后厨的休息室走去，回头嘱咐她：“黑川，我元气大伤了，接下来的业务你来帮忙。”

黑川佑疑惑地笑，那个客人的杀伤力真的有那么强吗？

快要过年了，客人来得少了，大多数的业务都在晚上，一大群年轻人或中年人一拥而入，是来开派对的。

客人点了一杯“教父”鸡尾酒和卤鱿鱼作为下酒菜。

后厨的卤鱿鱼已经在做了，黑川还在敲冰块，却听客人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二十亿，做得到吗？”

什么二十亿？黑川佑有点懵。

但她一下子就意识到很有可能这就是调酒师在做的交易，而眼前这个客人可能是新来的客户，以为她是负责交易的那位调酒师，才一下子口无遮拦地说出来了。

……一定是因为她长得不像好人。

她稳住，轻轻瞥了他一眼，模仿大佬的语气：“你觉得做得到吗？”

客人不知道自动脑补了什么，皱紧了眉，看着她手里的冰锤，微微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不行。”

到底什么二十亿？

“那么贱一点，十五亿呢？”客人问。

摸着石头过河的黑川佑感觉有点摸到了门路，应该是客人手里有一个东西需要卖掉，具体是什么她不清楚。

她笑了笑，虚头巴脑地来一句：“容我想一想——天气冷，你要少一点冰吗？”

“这个啊，请随意！”客人似乎觉得拍卖得到了肯定，脸上露出笑容，“都喝酒了还怕什么冰！”

鸡尾酒的配方多而又多，本店特调更是随机化学反应，对于黑川来说，调酒实际上挺折磨的，就像回到了训练营里考试背书的时光。

好在现在她现在有搜索引擎AI。

【黑川：Kira，教父鸡尾酒的调酒建议，我该拿什么酒？】

在网络上搜索一通的Kira很快回答：【Kira：威士忌和杏仁利口酒，二比一。】

“偏甜吗？”她问客人。

“不，请用烟熏威士忌。”

看来基酒又是泥煤味浓烈的苏格兰威士忌。她熟门熟路地拿起刚才调酒师才拿起过的那瓶和一瓶杏仁利口酒。

调完教父威士忌后，她有点不确定了：是答应交易还是去叫笠原？

客人见她发呆的样子，以为她还在思考，也没多说什么，小口地抿着教父鸡尾酒，一边看手机一边等待下酒菜端上来。

巧的是，他看手机的举动却让黑川佑抓到了把柄。

黑川佑清清楚楚地用目光捕捉到客人的手机页面上一跳而过的熟人发来的信息：[那就提前祝映画伦理审查会那方面能顺利哦！]

映画伦理审查会是电影.审.查机构。电影，交易……

是洗钱。

而洗钱对应的境内汇兑，就是地下钱庄。

黑川忍不住想起她在那群闲汉中听到的关于地下借贷的闲言碎语，她当时想问去哪里借，但似乎那群闲汉也不知道。

再想想上次那个穿着皱巴西装、看起来像是落魄生意人的客人，他应该是来办地下借贷的。这么一看，地下钱庄的两种形式境内汇兑（洗黑钱）和民间汇兑（高利贷）都在这个小酒吧里了——至少，有一部分业务是在这里完成的。

她退到后厨去催下酒菜卤鱿鱼的同时，还走到休息室问了一句调酒师笠原：“十五亿，能做到吗？”

笠原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她表情看起来有点懵，指了指外面：“有个客人来对我说莫名其妙的话，我不是很懂。”

装傻策略很管用，笠原没有怀疑，至少在这个关头没有怀疑。他迅速地开动脑筋，眼珠子转了转，回答道：“把他的名片拿来给我，告诉他：可行。”

“是什么？”她继续装傻。

“是特调鸡尾酒的研制。”笠原也跟她装傻。

在黑川离开休息室后，调酒师笠原叹了一口气，在躺椅上靠着。

最近形势紧，他都已经警戒老客户不要随便拉新客户了，这又来一个，真是闹心。还好黑川那个家伙……

……她本来就被老板盯上了，黑川佑迟迟早早都要知道这个秘密。

他放心地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照做的黑川佑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平时看起来是有点不太聪明没错，黑市拳赛的那个裁判就经常嘲笑她“没见过世面”，但笠原也不应该让她继续来接手交易——除非有阴谋。

直觉上给她的不安让她选择联系了安室透——那个公安警察，在这里她唯一完全信任的人。

她给安室透发去了一封短信：[过年前可以见一面吗？——黑川]

天下雪了。这算是今年的初雪，在年前就落下了，这次初雪来势凶猛，积雪也很快。

黑川佑从来没见过下雪。

七年后的动荡年会让天气交替出现，而在这种混乱的天气持续几十年后，气候就开始变得极端，从很少下雪逐渐过渡到从不下雪。

她站在酒吧门口，震惊地看着只存在于历史中的雪花飘落，伸手去接落在掌心转瞬便融化的细小雪花。有些雪花很大，仔细看能看出六边形的形状。

她在门口看雪看了足足半个小时，几乎达到了程门立雪的程度。

帽子上堆满了雪花，衣服上落满了雪片，头发上沾着雪末，睫毛上都挂着细小的水珠，为了观察转瞬即逝的形状而重复去接雪花的手则冻得通红。

直到有客人和她擦肩而过，从她面前径直走进酒吧里去。

那个深蓝色兜帽卫衣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外套的年轻男人大半张脸都掩在兜帽的阴影里，只能看清胡茬勾勒出的下颌。在堂皇而寂静的白雪里，黑色的皮鞋踩在了上面，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刺眼的雪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这才映出了冰冷的眉眼。

酒吧里正在开苏格兰威士忌，是泥煤味最浓烈的那一款艾雷岛，麦芽香气里吸附着熏辣呛口的味道，中和了寒冷的天气，散发着刺辣荷.尔.蒙的气息。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伫了几秒，绕过她推开门。

她抬起头看他，手心里一百年前的雪花融化了。

***

诸伏景光的代号是苏格兰威士忌，偏偏苏格兰威士忌又辣又呛，听说是非常男人味的一款威士忌……所以经常有学生提出这样的问题：诶老师，这和印象中的诸伏景光不一样啊。

这时笔者就会暂时丧失师德，痛骂一句：你印象中的诸伏景光是什么样的？写历史题别给我主观判断！苏格兰威士忌给我记清楚了，浓烈煌烟味！再主观判断答题，分都给你扣光！——《五年高考历史单科批卷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