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夜冷，回山的路上漫漫白雾几乎将前路都挡住。

归心保持着合适距离，慢慢跟在那几个弟子身后，等他们来到玉山往山顶去之时，她才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晚风里有细碎的脚步声，离开玉山的人比方才来的人要多。

无人打扰，一夜好眠。

次日，归心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她下意识看眼自己的灵戒，套在她食指上没有任何反应，她恍惚怔愣片刻，忽而才想起距离魏衍告诉她下一次他可以一起进去也才过一晚，哪有那么快就能有消息？

今日她也得需去千风殿一同商量事情。

只是等她到时才发现千风殿大门已经关闭，门口守着的两位弟子见她来才替她推开一条缝，顺带好心提醒她：“师姐，今日长老们来早了。”

归心心中了然，低声道谢后轻轻进入千风殿。

只是那安静的大殿忽然开门有人进来，终归也是有人看过来，却也只是看她一眼便继续商量着。

“通知各大宗门了吗？”

“昨夜已经连夜通知了。”谢松沉着声，表情比平日里还要严肃几分，他抬手示意归心坐好记录。

归心颌首提起已经被提前蘸墨的笔，听他道：“将原本的每日三队巡逻增至五队，另外由三位长老分别守在三个重要位置，另这几日星峰多备些药，以防万一。”

众人接着脸色严肃的商量着，也有人轻叹一声：“还好提前发现，否则怕是会没有任何防备。”

归心静静听着众人商量，神色淡然没有好奇，她本身就只是个做记录的，不需要在不该她说话的时候开口，多说多做多错。

如此这般适时的安静着，不到晌午一群人便谈完事情开始着手安排，归心将桌面收拾好正要离去，一道温蔼的声音将她叫住。

“宗门大比共三日，十方宗上下三百弟子全部参加，届时情况可能有些混乱，你且跟在我身边就好。”

秦纤巧将她右手拉在手中轻轻拍着，带着她往外走去，“这几日你多有辛苦，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她说话声音极其温柔，归心也温声道好。

可她宗门大比之时要去镜极宫，她细细思索过后道：“若是宗门大比无事，我倒想趁着那时下山去买些东西，再过阵子天凉下来，需要厚实些的衣裳我还未采办。”

秦纤巧恍然，“我们修仙之人向来对冷暖变换无惧，倒是忘了你了，大比在即，外头怕是会不安全，我让师弟师妹们下山时给你买些吧。”

她不曾提起外头可能有魔域之人的事，却还是告诉归心安全为重。

归心笑了笑，“他们怕是买不到我喜欢的款式，师娘不必担忧，我不走远，就到安阳城。”

她稍稍坚持一下，秦纤巧也不强求她只是又再三叮嘱她一些下山要注意的事情，就连不能穿宗门衣服都给她想到。

对魔域的人来说，修士比普通人更惹眼。

秦纤巧安排着事情很忙，归心只是跟在她身旁听着她安排事情，直到队伍中有个师妹朝她打眼色示意她看身后。

归心回过头望去，谢长闲正咧嘴朝她招手。

她在秦纤巧耳边低声说了句，得到同意后才转身向谢长闲走去，谢长闲手中提着包东西，看起来像是包糖酥的。

“师姐，热乎的，趁热吃。”

他在递给归心的途中便率先替她将糖酥拆开，归心抬手拿了一块，触感温热，她蹙眉轻声问他：“你偷偷下……”

话未说完，谢长闲连忙嘘了一声，观察着秦纤巧忙碌的身影，拉着归心的衣袖带着她走远些。

林中小道上人少安静，谢长闲不嫌脏地坐到地面台阶上，手高高举着糖酥递给归心。

他仰着头挑了挑眉，“我娘前几日已经下令不准我下山，这自然也不是我去买的。”说至此，他不由得歪了歪头得意之色难掩，“这是我赢的，我今晨找镜极宫那修呆子比试了一番，我说我能破他的招式，他不信，嘿嘿，结果他就输了，我就罚他去山下给我买糖酥了呗。”

少年说完又忍不住笑，眼神清澈明亮，似是盛着风吹过的明澈小溪。

归心有些诧异，她还未曾教过谢长闲镜极宫招式的破解之法，他却已经凭借自己的理解能赢得比试。

“吃呀！”

谢长闲将糖酥朝她递，归心笑着轻轻给他压下去，顺势在他身侧坐下，可还未坐到台阶上便被谢长闲叫住。

只见他一把将右手中的糖酥丢进口中，抱着糖酥口齿不清地讲：“又脏又凉，你等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摊开垫在地上，下巴指了指，“好了，坐吧坐吧。”

归心不着痕迹看他一眼，他却只顾着自己接着拿一块接着吃，视线望着台阶尽头的方向，无忧无虑地享受着自己的战利品。

见归心没有坐下，他连忙解释：“这不是你写的手抄本，是我平日里用来记看不懂的地方的。”

他慌忙将书反过来，上面的字迹确实是他的。

归心接过随手翻看着，直接就着白色衣裙在台阶上坐下，又将那书还给谢长闲，示意他好好留着。

谢长闲一手接过又将糖酥递给归心。

长长的台阶一直从山下蜿蜒而上，两人坐在林中那段，倒是安静的无人打扰。秋日里树上的老叶子开始发黄，摇摇晃晃的沙沙吟唱，等候被风吹走和树告别的时候。

谢长闲顾自和归心讲着今日他是如何赢下镜极宫破冬的。

归心便单手支在膝盖上，撑头侧着脸认真看他。

眉眼间笑意浅浅，谢长闲有声有色讲着没过多久又渐渐停下来，他望着归心的眼睛，归心丝毫没有察觉，只疑惑地眨眨眼，谢长闲突然觉得没了意思。

“怎么不讲了？”

“反正最后我就赢了。”谢长闲要一口糖酥看向前方。

师姐方才根本没在听他讲，明明都看着他眼神却是放空的。

归心只以为他又耍什么性子，站起身垂首看他，“那你再歇会儿就去修炼，我先回去了，下晌还有些事情要办。”

谢长闲撇撇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抬起空闲那只手挥了挥。

如今正是晌午过后，原本该是众人午歇的时候，只是这几日加紧修行的人会更多，归心回去路上遇到不少人匆匆忙忙，相遇之时也只草草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玉山比别的山峰更加安静，甚至行过长桥时，隐约能听到山涧中瀑布流水的声音，山上风光便是阴天，也是视野宽阔，可见薄云消散笼聚。

“咳！”

她还没回到院子便听秋千躺椅那边传来声音，简单看眼四周才往那边走去。

祝笑此时正躺在谢长闲平日躺的那秋千上，半条腿垂下在地上踮起脚，他勾起一侧唇角，“师姐买到了吗？”

归心从容地将一瓶东西取出来，那是她从前用剩下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到炼化魔气的法子便全靠这东西掩盖。

祝笑见状便伸手要拿走，归心往身后一藏。

她声调很冷：“我昨晚听到了。”

祝笑愣了愣，装作不知的模样：“什么？”

“十方宗已经提前安排人看守此物的买卖，并在上面留了追影符，我听那几位弟子讲事关魔域。”归心将东西又放回灵戒中，在旁边案桌旁坐下，“你在为魔域办事？”

祝笑干巴巴看着她把东西收起来，望眼欲穿，“师姐，你要毁约吗？”

归心摇摇头，祝笑便又笑着朝归心摊开手。

可归心也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告诉你的雇主，这东西被各大宗门盯上了，现在买不到货。”

祝笑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就肯费大力气帮她捏造一个永宁村人的身份，只因他需要她帮他办事，也就意味着这人只看利益，并不看对方是谁。

莫名其妙的人的生意他做，魔域的生意他自然也是做的。

祝笑笑意渐渐僵住，“师姐，约定的交货时间就快到了，做生意要讲诚信的。”

归心很是淡定：“你要多少？”

“一瓶。”

“没有。”

祝笑：“……”

他骤然失笑，从秋千上起来，站在归心面前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说出话，最终有些无奈的模样，“师姐想说什么？”

归心：“宗门大比的节骨眼上，魔域的目标明确，这时候给他们提供这种东西对修仙界很不利，你就用我说的理由先糊弄过去，待最后一日再交货。”

祝笑伸出食指摇了摇，这法子两人都明白可行性太低了。

归心沉默了。

过了会儿她又将那小瓶子取出来，捏在手中很是犹豫不愿意给祝笑。

她道：“如今市面上所有的这东西都被有追影符，这是最后一点点没有追影符的，但非常少。”

说罢，她终于将那小瓶子递给祝笑，祝笑半是不信地接过打开瞧了眼，表情彻底凝固。

原本这只是一只手就能握住的小瓶子，可与里头那只有手指头大小的粉末比起来已经算得上小题大做。

“你的消息比我灵通，昨夜风声落叶吱呀的声音你不会没听到。”

他若是不信也大可自行找别人去买，让她去买不过就是看重了她什么都不懂，最大程度减少麻烦罢了。

归心翻开安卓上的一本书，慢慢翻看起来。

祝笑站了会儿，突然轻笑一声，“好吧，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反正他们只要求了颗数，就被迫当一回黑心商人吧。”

归心未曾理他，祝笑眼神略带深意地从她身上扫过，淡淡道声谢拿着东西离开玉山。

他走后，归心看一眼灵戒，魏衍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她自认不是什么心怀天下之人。

若是放在从前，她绝不插手，可这次她要带归弦走就不能出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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