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1 / 1)

失焦 是襟花儿 1859 字 2022-12-11

睫毛扑棱棱几下颤动,祝在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冷静和睿智。

折射而成的光洒在她身后,五官影影绰绰地藏着。她低过头去,拉着阿莫斯的手腕看。

他的手表数据并不太乐观,气瓶里空气含量极低,如果靠这点空气,就算刻意放慢呼吸,他无论如何都是上不去的。沉思半秒,祝在把自己嘴里的呼吸管拿出来和阿莫斯做交换。

动作迅速,毫不含糊。

男女之间的呼吸存在差异,比起女性,男性所需空气量更大。

祝在这么做并非头脑一热的舍己为人,而是她靠着阿莫斯的气瓶,只要呼吸放缓放沉,熬出水面的机会虽然不算特别大,但还是有的。

有总比没有好。

阿莫斯意识稍稍恢复,看到她这一举动,感动得差点哭出来。他伸手想把呼吸管换回来,却被祝在一巴掌拍掉了。

抬起眼帘,祝在沉静的眸子里含着警告。

-先上去。

阿莫斯眨眨眼,试图挣扎下。祝在狠狠一瞪,不由分说地转身,留给阿莫斯一个高大慈祥的背影。

像极了严厉又充满爱意的父亲。

祝在将BCD内的气体排出去一些,回身便看到阿莫斯还在原地傻愣着。

-快上去。

真是老妈妈带娃,操碎了心。

阿莫斯回神,抱歉地朝她笑笑。

上浮过程中,压强变小,物体体积便会增大,从而浮力剧增,引起上浮速度过快。一旦上升速度过快,减压病就会找上门。

所以每个潜水员在上升过程中,都会把借助排气的方式,将充气夹克保持到中性浮力。

两人放松躯体,将呼吸频率放缓放深,往上慢慢升去。

身旁恰逢银河鱼群游过,密密匝匝,排山倒海般倾下来。纵使再震撼,祝在也无心观赏。

她渐渐感到自己身体不对劲。

呼吸紧张,头晕目眩。

看了一眼潜水手表,祝在脸色凝了下来,

此时下潜深度:10米。

阿莫斯位置稍上,她正好位于他的视野盲区。

祝在刻意将上浮速度放缓,保持好口中的调节器,将手移到腰带上,脱掉配重。

含住调节器,祝在打开气道,展开躯体,瞬间失重。

刹那间,她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兀自在水空里飞着,飘着。漫无目的地往上浮去。

影子曳下细碎的气泡,仿佛要揉进海水,赤诚地亲吻着她的指尖。

阿莫斯眼见一道黑色身影突然从面前掠过,待看清是祝在时,他瞪大了眼睛。

气瓶耗尽时,还位于水下的潜水员会使用最次的方法急救,便是脱掉配重,增大浮力,使用紧急浮力上升法。但是这种方法很危险,容易造成减压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使用。

平时训练时,潜水员也不会对此科目进行训练。

一时间,阿莫斯内心涌上深深的懊悔。

如果不是刚才他执意要在海底逗留,也不会出现这种事。

海浪翻滚,给岸线披上一件新式洋装,像乳白色的泡沫淋在碧蓝绸子上,慢慢沉浸,在沙滩遗下些微薄痕。

正午太阳热辣,码头上的木板热得呛人。

阿莫斯紧随祝在后边浮出水面,水浪拍打着祝在有些苍白的脸。阿莫斯从身后扶住她,将祝在抗上船,找到手机率先打电话叫了一辆救护车。

“祝,你还好吗?”阿莫斯帮祝在把面镜和其他装备脱下来,声音都发着抖,“你刚才在水底下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你这么做很危险!”听得出很气愤。

“那不然我们两个一起浪费时间,死在水里?”如果不是语气太过虚弱,祝在不咸不淡的语气还真不像刚经历过一场生死。

挑眉看着阿莫斯,她又疑惑道:“怎么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跟我急眼了?刚才是谁要跟虎鲸玩的,是我吗?”

阿莫斯摸摸鼻子:“我的意思是事情因我而起,有什么危险就应该给我承担。”

祝在没说话,拉开拉链,径直弯身脱下黑色潜水服。

她简直像在剥一粒瓜子,外壳褪去,露出包裹的饱满瓜子仁,泛着奶白色泽。

长而细的脖颈,随着抬头的动作,一颗小痣俏皮地在肌肤上微动。

任阿莫斯见过再多漂亮女人,看到她时还是忍不住会荷尔蒙作祟。

祝在将潜水服扔在他身上,观点理性:“我的想法是不要浪费时间,不然两个人都会死在海底喂鱼。”

“我死总比你死好,你还有祝好要照顾,你在海底逞能的时候有想过她吗?她还那么小,才两岁!”

“你是在指责我吗?”

祝在一顿,缓缓侧头看向他,语气听不出情绪。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就应该由我来承担。”阿莫斯表情真诚,烈日直射,他的汗水淌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码头,祝在和他把装备交给潜店老板,又赔了点装备损失费。

“这和谁承担没有关系,有将你救起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要?”

“如果是一个和你毫无相关的人,你会救吗?”

“会。”

阿莫斯一怔,问道:“为什么?”

“我有分寸。” 祝在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海风将她不知何时散开的长发吹得更散,阿莫斯永远都忘不了那天。

她明媚而自信地笑着,声音藏在笑容里,让人听不真切。

“而且,祝好可不喜欢不勇敢的妈妈。”

喜提医院半日游,医生说祝在患了轻微的减压病,不算严重。

她怪讨厌医院的,本想掉头就走,但安全起见,阿莫斯硬是拉着她输了大半天的液。

针都插了,这种时刻身边只有个大老爷们在旁,祝在真是忍不住伤感。

阿莫斯每每遇见这种氛围时,就跟打了鸡血一般,非要声情并茂地来一首即兴创作,祝在拦都拦不住。

“你是海浪里,漂泊的遥远秘密。就像风的模样,水的故乡,花的颜色,裹挟着生命的不息。”

抑扬顿挫,声音好听,祝在还未有行动,身边几个白人老太太率先鼓起掌。

“这位先生,你曾经有做过播音员吗?”

“你的诗很美,是哪位大作家写的,我怎么没有听过?”

祝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身旁从围着一个老太太到围着一群老太太。

他是来医院干嘛来着?

本来两人的行程是在大开曼岛待上两天,拍完两个海域的生物就坐飞机离开这里。只不过祝在暂时不适合下潜,得好好休息一阵。

机票都买了,肯定不能浪费,两人便决定把剩下一天时间用来吃喝玩乐。

日落时分,从医院出来后,祝在便直接选了一处靠近码头的沙滩,准备来个海边烧烤。

不得不说阿莫斯确实风趣健谈,很快就跟沙滩上的两位白人美女聊上了。并且,他只需三两句就套出烧烤架去哪里租更好,哪家店折扣更多的可靠消息。

见他们越聊话题越偏,祝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手插在防晒衫的口袋里,决定独自去四周转转。

她背上背着双肩包,里边放着她的相机。泳衣外边就单单套了个防晒衣,嫩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寻了一处长凳坐下,祝在眯着眼睛,百无聊赖地看着沙滩上形形色色的人。晚风是和煦的,温热中有些黏湿,祝在吸了吸鼻子,恍惚好像闻到玫瑰花的香味。

落日时分总是格外温柔,海浪激荡礁石,水花像局部地区的小雨,一滴落到祝在的眉间。

她拈着指尖拭了一下,冰冰凉的。

“女士,打扰一下,请问您需要花吗?”一道稚嫩的童声在祝在身侧响起,祝在朝她看去,是一个金发的小姑娘,手里提着竹篮,篮子里插满了新鲜的玫瑰花。

原来不是她闻错了。

祝在看到她,便莫名想起小小软软的祝好。

她温声问她:“多少钱一支?”

“一美刀。”

祝在付了钱,低头轻轻嗅着玫瑰花,香味很浓郁。其实她不太喜欢红玫瑰,太多人喜欢的东西,她都不大感冒。

沙地里间隙插着人们无处安放的玫瑰,祝在学着他们的模样,顺手将玫瑰插在身侧的沙滩里。

平时祝在几乎不拿相机拍摄陆地上的风景,因为太多风景都是重复的,可以再次看到,不需要她来定格。与其定格瞬间,不如花更多时间去全心全意地享受瞬间。

可海底不一样,每次下潜都是一场冒险,对于她来说,时间有限,机会有限,每一张照片的意义都十分重大。

那是很多在陆地上的人无法看到的场景,是许多渴望探索的孩子早年的启蒙,是见闻局限者唯一了解世界的机会。

只不过这次,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亲吻的情侣,昏睡的落日,马不停蹄追赶的海浪,一切都像阿莫斯口中的常驻形容词——“浪漫”。

祝在鬼使神差地拿起相机,想要拍下这美好的一幕。只不过相机还没来得及聚焦,她的注意力忽然被身旁的码头吸引了。

那边不知是什么时候停了一艘大白船,周边起哄声嘈杂刺耳。

祝在一眼就看到立于人群中的一道熟悉身影,墨黑色,高大颀长,留着寸头。

他浑身是水,正被一群大老粗的金发男人打闹着抬上救护车的担架。

天色沉了下去,夕阳的颜色变深,他头顶着一窠星子,星子都黯败下去。

推搡间,男人视线不经意落到祝在身上,明明不过几米距离,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慢慢凝固,随后,同夕阳一起落山了。

两两相望,海浪静了下来,风也静了。

祝在手一抖,不小心暗下快门。

“咔嚓”一声,惊醒了尚在呆愣中的她。

祝在低头看向屏幕,照片没拍好,失焦了。

他模糊身影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还有沙地上散落的支支玫瑰。

祝在下意识转过身就走。说是走还不对,更应该用跑来形容。只不过没跑几步,他略带惊疑的嗓音就在身后响起。

“祝在!”

酥酥麻麻,有些沉闷,像从海底传来一样。

祝在脚步顿住,手里的相机跟有千斤重似的。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每一次律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像坐在讲台下等待老师发考卷的学生一样,祝在没出息地紧张了。

直到艰难地挤出一丝明媚笑容,祝在才肯回头,状作诧异地看向他,语气惊讶。

“贺遥?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得感谢斯诺克客服给我提供的技术支持(划掉),其实是我单方面咨询+打扰QAQ我为什么要写这个题材,也太难写了呜呜呜。没人能相信一章三千字竟然要用一整个晚上写出来吧……现在是早上六点五十,好了,终于可以睡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