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燃收到照片的时候，正在vilin三楼的宴会厅。他当时喝了几杯度数高的酒，思绪被酒意蒸腾着有几分晕沉。
【程诚】：你猜我看到了谁？
底下是一张图片。
看到程诚这副调侃的模样，景燃就知道是裴禾没错了。
图片里的地方应该就是vilin酒吧。vilin是圈子里纪家老二开的，平时他们想聚一聚的时候一般都会来这。景燃自然也来过许多次了，对vilin的装修也有几分印象。
暗红的灯光，装潢豪华的吧台，和吧台前被个外国男人攥住手腕的裴禾。裴禾双眉蹙起，凤眸微眯，神色不悦。
景燃看到这样的裴禾，顿时怒从心头起，拿好手机，就要去收沙发靠背上的风衣。
纪凌，纪家老二，也是今天生日宴的主角，看到景燃这般慌张的模样，开口问道：“燃哥，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着急往外走？诚哥不是还没到吗？”
“家里有些急事，我就先走了。”说着，景燃已经穿好了风衣。
楼下，裴禾又被威廉攥住了手腕，，对方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她身上蹭。
裴禾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理智在打人和客户之间一直徘徊，最后还是决定要用力挣开威廉双手的枷锁。
一下，两下，在尝试了多次之后，裴禾最后还是失败了。眼不见为净，裴禾尽量忽视双臂上的触感，整个人就像是被晒了多日的咸鱼一样，麻木、呆愣。
“裴禾。”
一道低哑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裴禾抬头看去，像是在意料之中，表情无半分惊讶。
“你喝酒了？”下一瞬，她开口道，“声音都哑了许多。”
景燃像是忘了来时的目的，只呆愣愣地注视着裴禾，顺便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你下楼是干什么的吗？”看着景燃呆滞的神情，裴禾开口提醒道。
“我看你被人攥着不舒服，脸色都很难看的样子。”
裴禾把她被威廉攥着的手往上抬着，向景燃示意。
景燃用力拽开威廉攥着裴禾的手，见威廉还不放弃地想要继续，就一手拽着威廉的一只手腕。
威廉喝了许久的酒，又闹了那么长时间，此时也累了，就顺势倒到了景燃怀里。
景燃被怀里男人身上的酒气熏着，呼吸有点困难，刚清醒了些，就听到裴禾喊他。
“景燃。”
他转过头面向裴禾，有些疑惑。
“你在追我。”裴禾语气肯定，神态从容。
可景燃的思绪却一下子炸了锅。他下意识躲开裴禾的视线。
“好了，待会再和你说这个。现在去把那边那个看戏的家伙逮回来。”
景燃把昏睡中的威廉安置在吧台上，此时他清醒许多，问道：“那个角落挺隐蔽的，你怎么发现他的？”
“他偷拍的时候没关闪光灯，闪着我了。”
在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下，白光确实显眼。景燃揉了揉眼睛，唇角些许笑意，回了句“所以你刚刚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
裴禾随口回了句“嗯。”
---
“阿禾，视力不错。”程诚讪讪笑道。
“程总，”裴禾笑得不怀好意，“这人你认识吧？我们公司的客户，您看是不是需要您安排一下。”
程诚当然认识威廉，这是他们当时交涉时裴禾从M国带回来的大单。
景燃听到他们的谈话，皱了皱眉。程诚当时给他发的照片里两人靠得极近，就和威廉刚刚往他怀里钻一样。要不是他关注着阴影下裴禾的表情，指不准被程诚带进沟里去。
思至此，他神色不耐地盯着程诚。
程诚大拇指掐着掌心，唇角堆着几分假笑，辩解道：“可我还得去三楼参加纪二的生日宴呢。”
“那没关系。程总在vilin开间房，让威廉进去睡会。等程总忙完了记得把威廉带回去就行。”
“你说，可行吗，程总？”裴禾好心询问道。
程诚咬牙切齿，“可行。”
“那阿禾和阿燃好好谈谈。”程诚看着景燃穿好了风衣，大概没有继续参加宴会的想法了。
威廉身量很高，体格很壮。景燃帮忙把威廉架在程诚肩膀上，在架好的瞬间收获了一句意味不明的“祝你好运。”
“那阿禾，威廉我就带走了。”程诚和裴和告别后看向景燃，语速很慢，几近一字一顿，“祝你们玩得愉快。”
景燃“嗯”了一声以作告别。
嗓音却是十分地低沉，听得裴禾忍不住笑了两声。
“笑什么？”景燃摸了下鼻尖，倒是放松下来。
“没什么。”裴禾敛下鸦睫，避开景燃的视线，开口道：“你喝酒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好，那我先给明叔打个电话，让他先回去。”
---
一路无言。
终于有了闲暇时分，可阔别多年，两人一时竟不知从何处开口。
车内，裴禾摁开了车内的灯。昏黄的灯光倾泻而下，她给车打火后问道：“你回哪？还是余安路那边吗？”
景燃这是也不再纠结，借着暖光放肆描摹着心上人秀美的面庞。他回道：“不了，我三年前就搬去乐康那边了。”
乐康路离明仁科技比较近，景燃博士毕业后就任明仁时就在乐康这边买了房。
“那你待会儿看着点路，我八年没回来别走错了。”
景燃“嗯”了声后，也反应过来。在裴禾看不到的阴影处，他右手攥成拳，大拇指藏在内侧挤压得指节生疼。
然后景燃就听到了那句刚刚令他头皮发麻的话，“景燃，你在追我。”
裴禾语气果决，像是怕人听不懂似的，语速很慢，字字清晰。
“为什么呢？”景燃这才发现，由于紧张他开口时声音都艰涩得很，像是许久没喝过水的沙漠旅人，喉咙酸胀异常。
裴禾垂下眼，凝视着自己覆在方向盘上的手。车在停车场停了快一个小时，方向盘已经变得冰冷。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顺着神经一点点到大脑里，或许就是因为这点感觉，裴禾开口时十分冷静。
“你给了程诚多少甜头啊？汇恩竟然给我开那么好的条件，好到当时我连选都不用选。”
好到当时哪怕考虑到程诚和景燃的关系，哪怕回国后可能会受到景燃的难堪，她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汇恩。
裴禾嗤笑一声，像是在笑当初那个左右为难的自己。她继续道：“我还以为是程诚不知道从那拿到的消息，裴禾会接到威廉那个大单。”
威廉是世界有名的化妆品公司梵得克掌权人家里的二儿子。梵得克打算在A市打造一流的研发基地，顺势开辟本国市场。而碰巧威廉为情所困也有来国内旅游的意图，他向父亲请命来A市主持大局。裴禾当时也打算回国，在共同好友的牵线下，她接触到了威廉，最终拿到了梵得克的单子。
“你还不知道威廉是谁吧？喏，就是刚刚那个喝醉酒往你怀里倒的外国男人。”
裴禾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环在胸前，是一个放松的姿态。
余光中她看到景燃的唇瓣张了又张，最后还是垂下眼皮乖乖地等着裴禾继续讲。
“程诚那天在欢迎宴上问得就很奇怪，不过我当时也没想到其他，还以为那是新老板比较八卦。结果第二天我就见着你了。”
“堂堂明仁科技的总裁为什么会来我这谈一个小小的‘星火’计划呢？”
“你说对吗，景总？”裴禾唇角勾起，笑得张扬。
景燃蹙着眉，低沉嗓音里带着几分燥意，“是我太莽撞了吗？”
“不是。”裴禾回复得十分果决，“刚刚那些只能算是猜测，到现在才可以证实。”
“那你为什么之前那么肯定我喜欢你，在追你？”
景燃语气急切，几乎是在裴禾话语刚落的瞬间就问了过来。
“景燃。”
裴禾的语气柔和，不再是礼貌客气的“景总”。
“喜欢一个人的神情是藏不住的。”
景燃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下一瞬径直看向裴禾。
他好像在努力着去看八年前的我，裴禾想。
“你的神色克制又温柔，那是和八年前完全不同的情态。”
裴禾语速缓慢，柔情脉脉，接着她话锋一转，“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小顾为什么会给你拿那把墨绿色的伞了吧？”
景燃低声“嗯”了下，食指指尖搓着大拇指头部。
“那你呢？”
男人喉结滚动一下，嗓音艰涩。
裴禾疑惑着望过去。
“我还能继续追你吗？”
“其实吧，我回来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
“我设想过我们会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会是点头之交的朋友。”
“却独独没有想过相伴余生的伴侣。”
“毕竟之前你对我的态度真的说不上好。”
裴禾那时总是觉得景燃透过她那层痴迷的面具看到了那个小心翼翼算计着长大的灵魂。
所以从朋友的角度，她从未怪过景燃恶劣的态度。
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接受一个羞辱过自己的伴侣。
所以她神色诚恳地看向眼前这个和过去那道冷漠的身影几近重合的男人，说：“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景燃只感觉心脏像是被只有力的大手攥住，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上半身向前弓起，右手下意识覆在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表面，缓了许久才有了几分力气。
语气卑微，近乎恳求，“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裴禾只是静静看着车前那棵枝繁叶茂的柏树，良久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