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袅的水雾在身前蔓延，雾蒙蒙似轻纱撩拨。
不知从何处照来的烛光藏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勾出条条缕缕的缥缈图腾，在赵妍妍的视野内翻飞。
这水雾看似是从更深处飘来，赵妍妍渐渐停下脚步，有那调皮的水雾缠绕着亲.吻.上她的指尖，烫得她猛地蜷起手指，呼吸在一瞬失了镇定。
即便她此刻心知肚明，眼前不过又是一场黄粱梦，但也被指尖这.缠.绵.不断的烫意给弄得慌了神。
自程浔归京之后，赵妍妍也曾做过好几场梦，但都没有延续他归京前夜那尸山血海的一幕。
梦境之中更多的，是一些二人曾经共处的记忆，虽说每每还是会在梦中被程浔气得跳脚。但次数多了，她也就权当是被迫重温了一趟往日，懒得再同他计较了。
只不过今日这处，赵妍妍思来想去，倒是没能在记忆中找出她涉足过的痕迹。
循着水雾往前多走了几步，待到看清眼前那石砌的四方池水，周遭的屏风，架杆，倒也处处都在提醒她，今儿这梦竟是把她带到不知何处的浴室来了......
赵妍妍看得是心头发笑，直念这梦还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环顾四周，只见池边的案几上，螭纹芙蓉色香炉里燃着她偏爱的清雅淡香，上首隔着的高脚盘盏上，则是散着一些暗红的果子。
浴池中的池水看似平静无波，虽是因梦境的缘故无法看清池底，但赵妍妍也因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的水面，卸去了心底因梦而生的警惕。
这处浴室的布局，她确定是从未见过的。
只不过，眼前这处浴室看上去虽是陌生得很，但这如有实形般迎面扑来的袅袅热气，也是轻而易举地勾出了赵妍妍骨子里的疲惫。
赵妍妍白日里本就纵马狩猎累得慌，偏生她在林子里捡到那顾家三郎，送他回营地治伤时，还好死不死地在碰着了阴着脸的程浔。
还真不是她说！
即便是彼此隔着百来米距离，赵妍妍都能轻而易举地看清程浔耷拉着的那张脸。
那脸拉长的，就连他身.下.骑着的马儿的脸，都可以说是无可比拟。
程浔那副模样，就好像她赵妍妍背着他干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真是想想就可笑！
更过分的是什么？
是赵妍妍原本出林子时就想着，若能逮着一个程浔这样可以出苦力，又擅长跟老狐狸打交道的家伙。
那她立马就把那趴在马背上，羞得好像被人欺男霸女过一样的顾三扔过去。
然后自己就两手一拍，就可以继续回去猎狐狸了。
结果呢？
她是碰着了程浔没错！
可程浔拉着他那张驴脸，还没等她开口，就哼了一声掉头走了？！
赵妍妍自认不是自己夸张，他当时那“哼”的，就跟马儿打响鼻一样，隔老远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程浔那副模样，直接给赵妍妍气得是七窍生烟，当即也就懒得朝他开口求助了。
而她硬着头皮，让自家护卫送了顾三给他祖父之后的下场，就是她被顾右相那只老狐狸堵着，再没能寻着机会溜去猎狐狸！
骑马狩猎虽是累，但能有应对顾右相累？
她儿时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便是先帝在时，那都被顾右相坑过不知好几回，气得他老人家在娘娘宫里是一个劲儿地发牢骚。
等赵妍妍身心俱疲地应付完顾右相，下一瞬又是圣人身边的大内侍，又是阿娴，又是阿婧，又是小太子......全是来问那顾三郎相关的！
直到晚间，赵妍妍终于苦兮兮地送走了所有人之后，却还不能舒畅地窝在大池子里泡一泡，抚慰她心头的疲乏不堪......
憋屈地在浴桶里洗了洗，赵妍妍连篝火夜游都懒得参加，一个人窝在帐子里早早就歇下了。
这会儿见着这样一个满是热水的大池子，赵妍妍瞬时觉得自己是腰也酸，背也疼。
指尖勾了勾身前衣带，她最终选择了相信，这梦终是干了一回人事儿，让她在梦里可以松快松快了！
不然的话，本就是梦境，又何必让她能感受到指尖烫意，不是吗？
但防着梦中会出现什么变故，赵妍妍只是选择撩起裙脚，坐在池边，将一双光皙的脚泡在了池子里。
几乎是在她将脚浸入池水的一瞬，赵妍妍就是仰头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
足间的暖意迅速攀援，裹着她的小腿一路往上，令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的同时，也令那股子被刻意她忽略的肌.肉.酸./胀/.感顷刻显现了出来。
乐滋滋地泡在水里，赵妍妍双脚时不时拍打着水面，一下下数着被她击打出的水花，心底那点子残存的防备也随之烟消云散。
探身从一旁的高脚盘里摸来两个果子，赵妍妍放在手心里细细看了看，瞬时确定了这果子居然还是他们北州的特产之一！
阿婧他们此次进京的时候，二夫人还特地给封了一些在冰里，特意给她送来了盛京。
抛了一颗果子入口，赵妍妍灵机一动，捻起几颗抛了抛，随即重重砸进了水里。
“这果子砸进去，要是还没什么变故的话，我就悄悄儿，也就是稍稍地，进去泡一会儿......”
赵妍妍悠然自得地等了一会儿，见池水果真没什么变化，连忙探手想将整个盘子抱过来放在手边，然后进池子里泡一泡。
下一刻，水面却是骤然间围着她的小腿荡起一圈圈涟漪，带出哗啦啦的水流声响，打破了梦中寂静。
赵妍妍口中叼着果子循声望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似有一双手猛然扣上她的脚踝，往下一拽！
噗通一声异响，赵妍妍落入水中。
就这般嘴里叼着果子，隔着浇得人眼睛疼的水花，瞪大双眼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视野之中的......
裸.着上身的......披头散发的......程浔！！
“噗通......”
又是一声异响打破静默，赵妍妍嘴里叼着的果子砸进了池水之中，也砸回了她方才被吓得夺体而出的三魂七魄。
咬牙切齿怒骂这该死的梦果真陷阱重重，赵妍妍因受惊搭在程浔肩头的手迅速紧握成拳。
正盘算着怎样下手，才能快准狠地送梦中程浔去见庄周，身前这人却是顶着肩头淅沥沥滚下的水珠，将一张脸凑近到她眼前。
赵妍妍因着他突然间的靠近，吓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双鹿儿眼瞪得就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
而这个不知道从池底哪个角落冒出来的“程浔”，却是恍若未觉地一步步靠近了她。
近到她都能看清，有一颗水珠摇摇欲坠地挂在他有些青色胡茬的下颌。
近到她都能看清，程浔说话间那上下滚动着的喉.结！
近到她都能看清，程浔将他这张驴脸！缓缓埋在了她的颈窝！
喉头噎住的尖叫蓄势待发，赵妍妍正准备抛弃良知，在这场梦里让她和他必定先死一个时，这“程浔”竟是小狗一般在她的颈窝蹭了蹭，瓮声瓮气地喃喃道。
“阿宝......阿宝......”
“我都有三月未曾归家了......想你......阿宝......”
鼻息间的热气？亦或是从池水里带出的热气？毫无保留地喷洒在颈窝。
脑内所有的念头在这一瞬被灭顶的羞恼绞杀，赵妍妍闭眼朝前猛地挥出一拳，大吼道。
“程浔你无耻！”
只是这拳头有没有砸上梦中程浔的眼她不知道，赵妍妍自己倒是被腰背间突然的痛感撞得立马醒转。
怔怔躺在地上，赵妍妍保持着单手出拳的姿势，就这般躺在地上，双眼发木地盯着眼前朦朦胧胧的帐顶。
“郡主？”
“郡主！”
两道不同的女声自帘外响起，外间的潋星二人听得异声后秉烛掀开帘子一看，就见赵妍妍手中攥着幔帐一角举起，躺在榻下一动不动。
侍女二人被吓得不轻，一人去点烛，一人连忙上前将赵妍妍搀扶起来，把着她的双臂前前后后检查可有伤到哪处。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您别吓婢子们呐！”
潋月将帐内的烛台悉数点燃，小跑着奔到赵妍妍身侧跪下，见她仍是一脸呆呆木木的模样，吓得眼圈一红，声音立马带上了哭腔。
“潋星！快！去寻太医来！”
跪着上前将赵妍妍护在怀中，潋月忙不迭地让潋星去请太医过来，生怕是白日里郡主在林子里被什么东西给冲撞了。
只是还没等潋星爬起身来，一直眼神发直不言不语的赵妍妍一把揪住潋星的衣摆，连声追问道。
“我这是在哪儿？我们是在围猎场是吗？我现在是醒着的，是吗？”
说罢，还不待潋星潋月回答，赵妍妍又是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狠狠拍了拍，感受到痛感伴着脆响而来，她这才卸去一身僵硬，软着身子伏到了潋月怀里。
俩侍女迭声不休地问着赵妍妍感觉如何，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可她怎么敢如实说出，她刚刚经历的那场不正经的梦境呢？
想到梦散之前，程浔的所作所为，赵妍妍憋气地捶了捶身下的毛毡，终是切齿痛恨地遮掩到。
“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好说歹说才哄着两个忧心忡忡的侍女下去休息，赵妍妍倚在榻前，揪着身下的毛毡一个劲唾骂着程浔尽给她找不痛快！
想到他昨日的临阵脱逃，白日的横眉冷眼，再并上刚刚那场该死的梦......
赵妍妍自地上一骨碌爬起，随意换了身衣裳后，抓起梳妆台前的马鞭，不准俩侍女跟着，自己顶着夜色朝马厩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程狗：那谁，赶紧把府中的浴室给我修成这个一模一样的！
阿宝：无耻！无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