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今晚的了。桃花村到底要怎么往前走，是不是逃荒，想要再拿新的章程出来，都看今晚了。”宋太爷说。

“这么大的事儿，真的不知会里正？”村正问。

在座都刷刷看向他。

张家二叔公气得敲了敲拐杖：“德盛，都什么时候了？你该立起来了！干不了，就让贤！”

村正瞬间涨红脸，讪讪道：“叔，您别气坏身体，我晓得了。”

“德盛兄弟，到该稳住的时候了。”刘族长笑说。

二叔公一拐杖过去，敲了刘族长一下，“说人先抓干净自己身上的虱子，刘家儿郞和王氏把梨花扔进黑水潭的事，限你三日内给梨花一个交待。”

“谢谢二叔公给我作主。”沈莹作势掉了几滴眼泪。

刘族长尴尬了，强笑说：“叔，这事儿我真的不晓得，我要晓得不可能把梨花那啥不是？我们梨花儿多能呢，村里的福星哪。”

说着又笑看沈莹，“梨花，你不生苗爷爷的气吧？”

刘族长名叫刘长苗，排行老大，是谢刘氏的亲哥哥。

沈莹摇头，抽抽噎噎道：“苗、苗爷爷说哪里的话，我当然不生您的气，苗爷爷又不晓得这事儿。苗爷爷只需要把害我的哥哥们交出来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道歉，道歉，一定道歉！”刘族长捋捋胡子。

“我看道歉就不必要了，梨花刚回来，也累了一天一宿，这两日该歇歇了。”二叔公道。

刘族长面有了喜色，沈莹扫了他一眼。

“害梨花儿的刘家儿郞和王氏，就小子各打三十大板，媳妇二十大板。打板子的人从张家挑，德盛盯着点，不许他们徇私。既然要害人，就生死由命。”二叔公不容置疑地说。

“我们桃花村没有这种舍后代祭天神的先例，这口子一开，以后是不是人人都可以害人？都火烧眉毛了，还自己人杀自己，糊涂啊！”他痛心疾首骂道。

又对宋太爷道：“还请宋老弟你监督，你身手好，知道轻重。”

宋太爷当场应下。

这是往死里打的意思。沈莹笑了，起身又道谢。

还以为大荆朝的老农民们愚昧，可宋老太爷、二叔公生死面前，明显都是立得住的。她很欣慰。

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又有金手指，比他们知道的多一点，却很欣赏他们没有多少知识输灌依然坚持保全人性的选择，以及头脑的清醒。

这次，换刘族长脸色不好看了。

“散了吧，去喝点水，吃点长虫肉。德盛你去安排上山的事，如果今晚真的发生老神仙所说的事，明天我们再议。”二叔公不再说话，闭眼养起神来。

沈莹却道：“二叔公，我想先说个事。您知道的，我们谢家二房这一房没什么劳力，爷奶也从不管我们的死活，所以我想索性分家吧，死活由自己。我是信老神仙的，用不着验证，我们谢家二房想先上山搭窝棚。”

刘族长不依了，“爷奶在，怎么可以分家呢？梨花，你这样会坏了村里的规矩。”

“可不是我要坏村里的规矩，我姐被卖，我被扔黑水潭，这些可是家中长辈先坏了规矩。要不是老神仙所救……”

沈莹边说边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感觉自己的演技瞬间得到了升华。

“……我已经葬身蛇腹。话又说回来，爷奶毕竟和各位都是长辈，再有不是也不是我们小辈能计较的，索性分了家，各安天命吧。”

屋里的人除了宋太爷和沈莹，都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大长虫虽死了，山上却还有其它野兽，一起行动不好吗？你们会不会太急了？”一直想着自家今晚可能发生的遭遇的朱地主总算搭了一句话。

“是啊，一两天的时间，也等不了了吗？”二叔公迟疑道。其实，他自己心里很清楚，如果地龙翻身是真的，时间的确是不等人的。

“我信老神仙的，不敢拿家里人的性命冒险。”沈莹不想再浪费时间，人多就是很烦，但人多又能保证逃荒途中不会被外面的人以大吃小，只能忍。

“我让家里小子带她们上山。”宋老太爷道。

“分家的事先缓缓吧，这事最好还是由家里的大人拿主意吧？”刘族长还要挣扎。

“苗爷爷，要不我请老神仙来帮我作主？”沈莹眼神开始变得有点哀怨。

刘族长被她看得发毛。

“刘老弟，你那幺妹又不缺这几个孙子孙女，放手还能留几分情面，万一为这点事惹怒了老神仙，祸及全村咋办？再说，只是分家，又不是断亲。”陈奶奶劝道。

沈莹心底冷笑：下一步就断亲。

见沈莹确实可怜，又提到老神仙，二叔公知道事情轻重，想了想，点头，“梨花，你是咱们村的恩人，没有捆着你的道理。孩子，你好好休息，窝棚的事我让村里的儿郞给搭，老神仙说不定还会托梦，你问问他咱们该往哪逃。”

沈莹笑了，“谢谢二叔公，我想先去选址，找竹子。虽然只住个十来天，但我娘身体不好，弟弟妹妹也饿得可怜，不能委屈她们，刚好养一养才有力气走出这里。”

二叔公与村正对看一眼，点头：“分家的事就等明天。”

意思很清楚，看她沈莹说今晚村里有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是个大功劳，他们铁定替她把家分了。如果不是，那便再说。

沈莹决定还是卖个好，道：“谢谢长辈们了。山里猛兽多，我建议还是先派身手好的伯伯哥哥们上山清一清，否则一村子的人老的老、弱的弱、小的小，嫂子弟弟们的突然都上去，说不定会出事。

再说，如果今晚的事儿是真的，明天全村就都要收拾上山住着，还不如今天保存体力。”

“高……老神仙还告诉你了什么？”宋老太爷问。

“崖洞有只老虎，还有三条成人大腿粗的长虫。”沈莹吐出一口气，道。

众人大惊。

宋老太爷道：“今儿上山，的确发现了虎印，但当时没找到那只虎。”

“你们都别歇了，留下来我们商议一下先上山儿郞的名单。”二叔公当机立断，又温言道：“梨花，你要先上山的，喝口热汤后先休息吧。宋老弟，你去跟家里的小子说一声，宁愿多带两个帮手，要保护好梨花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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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莹出了门，刚好撞到谢五叔，她也不用再跑一趟了，她在谢五叔耳边嘀咕了几句。

谢五叔看她一眼，点头，便拨开人群去找谢刘氏了。

后院闹哄哄的，全村的村民围着那条为祸多年、死得透透儿的长虫又怕又喜。村里由刘屠夫主刀，他每斩下一截蛇肉，众人便鼓掌叫好，然后是一片咽口水声。

沈莹特意绕到那蟒蛇的头部看了看，她太大意了，蟒蛇头部的缺口明显是母蚺咬吞去了，撕扯出的口子根本不像刀口——村民或许没想到这一茬，却瞒不过老宋家。

然而，蛇头被处理过了，有人为砍断的痕迹。

一道视线盯过来，她抬头，便看见人群外的宋大郞冷冷站着，目光似洞悉了一切，远远地望着她。

沈莹明白过来，替她斩蛇头补刀的事是宋大郞干的。

被人抓现行，她也不躲不藏了，粲然一笑，朝宋大郞远远地施了一礼，没管他怎么看她又怎么想她，便去了前院。

谢五叔一会儿便来了，递给她一个事物，“你们自己小心，用完了搁门口挂着的空葫芦里，我自会去拿。”

沈莹点头道谢，谢五叔还要送她，宋老太爷来了，又有人来喊谢五叔说村正找他主事，沈莹才得以脱身。

和宋老太爷说好后，沈莹一个人走出来，守着祠堂门口的张少平、张少均两兄弟本要拦她，被张家二叔公走出来叫人刚好看见，老人家挥挥手，便放了行。

各家的锅社已经抬来了，媳妇汉子们都在后院忙着烧水炖蛇肉，忙得热火朝天，也没人注意到沈莹。

走出一段距离，负责巡村的几个儿郞见了她，都不敢靠过来，远远问了两句便走了。她手里拿着手电筒呢，月亮可不够使。

电池不多，沈莹原想省着点用，但今天吃饱喝足胆子反而小了，人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总是怕遇到点什么。

说起来好笑，沈莹自己是个穿越的，却怕黑漆漆的村里有什么。走到半路却遇到她姐茶花，和小八小九一左一右扶着她娘过来。

“你们怎么又来了？我正要去接你们。娘，你还好吧？”

“我好，我没事，喝了水吃了你张奶奶的粥不晕了。梨花，你没事吧？娘不放心。”小崔氏握住她的手，声音特别的温柔，“手咋这么凉，快跟娘说说你真遇到了神仙？”

沈莹被她抚爱的目光看得有些尴尬，左手反扣住她的手，右手拉着小八，小八拉着小九，“我没事，娘，我好着呢。走，咱们回家，边走边说。”

“不去分水分肉啦？”茶花拽住沈莹的胳膊。

“不分，姐，黑水潭的禁是老神仙解的，老神仙在梦里还说要收我为徒。他在一个山洞里放了点猎物，够我们吃几天的。”

几个亲人听得微微张大了嘴巴。

“这事谁也不能说，说了老神仙要怪罪的。村里组织打猎时，我们家也要出人。”

“嗯嗯嗯，不说。”

“桃花不说！”

小八小九连忙保证，小九还把嘴巴都捂起来了。

“连你奶也不能说？”小崔氏声音弱弱的。

“娘！”茶花气得跺脚，“三妹可是被他们害得差点死了！”

“不是，梨花，娘不是那个意思……我……”小崔氏连忙解释。

“我知道，我都知道。为了爹嘛，为了爹回来能找到我们，所以娘不能离开谢家，要做到对爹的承诺，侍奉好公婆，这些话娘都已说了上百遍了。

但娘，您要尽这种孝您自个儿来，不要拉上我们成吗？

要让我再像以前一样对爷奶，不可能！我可不想再死一次。要我们还是要爷奶，娘，您自己选吧。”沈莹顺势便强硬地摆明自己的立场。

今晚谁都看得出来，她与以前的谢梨性情大不相同了，小崔氏是谢梨的亲娘又岂能不怀疑？还不如索性告诉她自己性情转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