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栖雪愣了一下却并未多想，只淡淡笑道：“大哥大概是怕到时候周家和我丢脸，所以提前为我准备了吧。”虽然她并不觉得沈国公会让沈燕青出这样的洋相，毕竟到时候成为京城笑柄的可不止是她，还得带上永安侯府以及沈国公府。

说完拿起簪子多看了几眼，那是一种暖黄和乳白相交织的颜色，似金又似玉，质地细腻温润，瞧着有点像夏日所食的奶冻，她倒是很喜欢。便让张嬷嬷先将锦盒放到一旁收好，即便最终及笄没有用上，那也是大哥的一番心意，然后便继续歪在美人榻上看游记。

* * *

长春院与朝露堂之间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往常丫鬟随从来往都是避开竹林绕道来往的，今日周骁带着那小丫鬟却直往竹林而去。

“奴婢参见世子。”丫鬟一改脸上唯唯诺诺的表情，低下身子漠然向周骁行礼。

“起来吧，我走之后，长春院如何？”丫鬟本名染青，是染东的妹妹，也是从小接受训练。此次入长春院是他怕母亲在他走后对栖雪不利，从前他在时可以看护她，但他此次去江南月余，只怕母亲脑子糊涂。

“回世子，夫人对小姐还好，只是不愿见她，对她特别严厉，但有侯爷的关照，夫人也不敢多过分。但......”染青有些犹疑，下面的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世子。

“无事，说吧。”周骁对母亲的自作聪明早就有所了解，不然也不会将染青放入长春院。只怕是又被下面人诓骗罢了。

“是，侯爷前些日外出赴宴时带回来两名丫鬟，夫人...夫人打算指给您做通房。”说完，染青生怕世子生气，毕竟天底下大概没有几个母亲会为阻拦丈夫纳妾，而把小妾推给儿子的吧。

周骁听到一瞬间，只觉得怒火中烧，一掌拍在旁边的竹子上，瞬间齐根断裂，倒在染青旁边，一时之间竹叶纷飞，她却一丝不敢动。

听着竹林中“沙沙”的声响，周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良久，“是谁撺掇她的？”对于母亲他还是了解的，虽然善妒，却想不出此等愚蠢恶毒的法子。

“应该是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前几日张嬷嬷生病修养，李嬷嬷伺候的便多些。而且据奴婢观察，前些时日二小姐回来一趟，李嬷嬷和她身边的碧萝有接触。”染青毕竟刚入长春院，还是个三等丫鬟，还接触不到夫人身边，这些信息都是她偷摸探出来的。

“好一个周清宣，看来当年的教训还是不够。立刻传信给你哥，我要知道周清宣的近况。”周骁笑了，当年若不是同姓周，周清宣哪能还嫁的个举人，既然不知悔改，便怪不得他了。

“是，世子。”

染青领命离去，周骁则是继续向着长春院走去。

长春院是现任永安侯夫人的居所。永安侯夫人张氏本来出身小官之家，与当时还是庶子的永安侯也算门当户对，后得蒙陛下恩宠爱重贵妃，张氏一族改换门庭，摇身一变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望族。在生了嫡长子周骁后张氏也愈发膨胀自以为永安侯爱重她。

周骁挑帘进来，看到屋子里站着许多人，不禁皱了皱眉。张氏坐在上位，穿着一件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梳着时下妇人最流行的发髻，还戴了嵌紫瑛石的宝结和珠子坠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透露着主人的不耐烦和嫉恨。

下首站着几位姨娘打扮的女子，穿着暗淡，低眉顺目，身体忍不住的微微晃动，看见他进来都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目光。张氏为人心胸狭隘，一直认为都是她们这些狐媚子勾引永安候，所以只要侯爷宠幸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会将他们叫来长春院立规矩，经常一站便是几个钟头，可怜她们人微言轻，侯爷又不管，只得受此欺辱。

张氏望了望周骁有些不满的眼神，挥挥手让几人退下。若不是今日周骁回来，她定要那几个小贱人看看勾引侯爷是什么下场。

待丫鬟将几位姨娘扶出房门后，周骁淡淡的向张氏行礼问安，“母亲安好。”

“好什么，你一回来便往朝露堂去，是打量母亲不知道吗，怎么着我这长春院是入不得你眼，是吗？母亲告诫过你，离栖雪远些，她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你应该做的是多为你父亲分担侯府的重担。”张氏看着堂下风姿卓越，广袖翩翩起舞的儿子，心中不是不骄傲的，只是很不喜他与周栖雪的亲近。

周骁内心只觉得讽刺，一向以父亲为重的母亲，今日竟也会这般提醒他，看来内宅中薛姨娘怀孕对她的刺激很大。生不生的下来是一回事，即便生下来是男孩又怎样，只要宫中贵妃一日不倒，永安侯夫人就只会是张氏，世子之位也只会是他的，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他还是解释道：“是父亲让我近几日多关心关心栖雪，加深一下兄妹感情，毕竟她是要嫁入国公府的。”

听闻是侯爷指使的，张氏立即转变态度，让他多关心关心周栖雪。周骁趁机提出晚间带周栖雪外出看灯会的事情也被同意了。

周骁本想就此告退，却被张氏拦下，往身后侧头示意，一个衣着周正，相貌祥和的婆子面露难色却还是缓缓退下去引着两个面露喜色的美貌丫鬟走了进来。

左边一位仿若春柳，弱不胜衣，目光流转之间仿佛含着淡淡的春色；右边那个则是明眸皓齿美艳夺目，宜喜宜嗔也算动人心魄。二人穿着鲜艳的衣裳，头上插戴着几根宝石步摇，透出十二分的美色来。

张氏看向两个丫头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之后转头，掩唇与周骁笑道：“好孩子，你也大了，这是母亲为你准备的通房丫鬟，带回去吧。”

看着那两个眉目美艳精致的妖精，张氏只觉得嘴里含着一口血勉强忍住，这二人是侯爷同僚所赐，轻易不好拒绝，但让她们两个进侯爷后院，张氏是万万不能同意的，正在思索如何能除掉他们还不让侯爷责罚，身边的李嬷嬷便出了这么个主意。

张世本来觉得并不行，周骁毕竟是她亲生孩子，更是侯府世子，是她的骄傲啊，但是在李嬷嬷的诱导下还是同意了。

对于张氏来说，儿子后院多两人与侯爷后院是完全不同的，等周骁收下，她便可以向侯爷说是儿子向她索要的，她想侯爷还不至于跟儿子抢女人吧。

那两个丫头正娇滴滴做羞涩状，听了这个，脸色顿时变了，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张氏。

“夫人!”那个明艳动人的仿佛更是个胆子大的，张口叫道：“我们可是李大人送给侯爷的啊！”

“闭嘴！”张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呵斥道。

“这是怎么回事？”周骁见张氏最终还是作出这样的决定，心下对她的失望又加一分。

只装着没看见张氏的模样，引着那丫头慢慢问道：“你们是户部侍郎李胜李大人送过来的是吗？”

“大少爷明鉴，我们是前几日侯爷赴李大人家举办的宴会带回来的。”两个丫鬟齐齐的跪在周骁面前，急忙磕头说道。

她们也在侯府待了几日，知晓世子虽然俊美风雅，可是对于男女之事上却洁身自好，听说曾经被发卖过爬床的丫头，在他身边服侍已有好几年，多年的情分却还这般无情，显然不是一个容易讨好的。

再者世子虽然是以后的侯府主人，但等他掌一府尊荣的时候，他们花期早过，荣华富贵只怕也挣不着了。不如现在的侯爷，生的也十分英俊，还正当壮年，对女子也不吝啬，正是男子最叫人爱慕的时候，谁不愿服侍呢？

那个柔弱的一咬牙，忍着胆怯低声说道:“更何况，我们已经是侯爷的人了，怎好再去服侍世子。”

“什么！”张氏挨了当头一棒，只气的浑身发抖，险些背过气去，身边的嬷嬷赶忙上来扶着。

“哭闹些什么，不嫌丢人。”张氏话未尽，就听见外头传来永安侯有些恼怒的声音。

见侯爷出现，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倒也聪明，只低头作委屈状，“侯爷，我们都是您的人了，怎么还好去伺候世子呢，这可是□□啊，求侯爷做主啊。”

张氏恨的心口绞痛，却不肯示弱，只微微红了眼眶，想勾起侯爷的心疼。却忘记了十几岁的女子做起这幅表情是西子捧心，她便是东施效颦，引人发笑。面对张氏的泪眼，永安侯心中只觉厌烦，若不是看在张氏身后的贵妃，叫她滚蛋的心都有了。

“你是当家主母，有什么好计较的，我看便将林夕阁拨给她们两个，奉例按照姨娘的来给。至于骁儿，年岁的确是大了，婚事也可以相看起来，通房就先忍忍吧，待婚事敲定也不迟。”

“谢侯爷。”两人喜出望外。也是做惯丫鬟的人，极会看人眼色明白过犹不及，急忙退了下去。

见侯爷一进来眼睛就没有自己，还不为自己撑腰，张氏的心里就像是火烧一样，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张张嘴到底是忍住了。

看的周骁只觉得荒诞且讽刺，亲生母亲为得父亲宠爱，竟然要将父亲的妾室送与儿子，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整个京城都要笑死。

“是，父亲，儿子知晓。儿还有事便先行告退”说完抬脚便离开长春院，不管后面张氏怨怼的眼神。

* * *

晚间吃过饭，周骁带着周栖雪出门去夜市看花灯。4月份京城的晚间还是有些凉意。

周栖雪穿了一身月白色素绒绣花锦杉，配着撒花软烟罗裙，清丽可人。外面配上浅绿色软毛织锦披风，在周骁眼里宛若仙女下凡。

到了夜市，马车停在附近的巷子里，他二人加上丫鬟奴仆等人下了马车往夜市走去。

夜市很长，灯火通明，人山人海的，有猜灯谜的，抖空竹，喷火的艺人等，周栖雪很是开心，从前张氏管得严，她几乎没有出过侯府，更别提看灯会了，她的笑颜也感染到周围人，不少公子看着她愣了神，还有些胆大的跃跃欲试，试图想要上前搭讪。

秋夕更是欢呼雀跃，拉着周栖雪左边逛逛小吃摊，右边看看卖首饰的摊子。

周骁身后，染东忽然上前示意他斜前方看去。顺着视线望了一眼，周骁不动声色的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