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满纸苍铃铃(1 / 1)

阿铃反手抄起桌上的灵烛台,悄悄行至窗前,几乎与那阴影面对面。

粘稠的湿气萦绕在周身,连同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窒息感,死寂席卷了这个静谧的夜晚。

阿铃与魍蜮中的鬼怪隔着窗户纸面对而立,本还有些惊慌的心却在刹那涌起某种剧烈的、汹涌的沸腾感。

那是一种兴奋的颤动,翻涌着热意的血液甚至驱散她体内的冰冷,带来一阵战栗。

她死死盯着窗纸上倒映出的阴影。

在她都没注意的地方,握着灵烛台的手缓缓挽了个剑花,好似她曾做这个动作千万次。

她知道,鬼怪能进入结界,却进入不了她的房间,绝对是有限制的。

所以她想搞明白,这个鬼的魍蜮——它的特质是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魍蜮的影响不断加深,凝滞的不止是四周的空气,还有她周身的灵气。

窗上渐渐覆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甚至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裂纹,整个窗户都在摇摇欲坠。

原来如此,这只鬼魍蜮的特质,就是“侵蚀”!

它能靠白霜,侵蚀结界。

如果她刚刚以为躲在屋子里就没事,绝对会陷入更深的魍蜮侵蚀中。

凭借她现在的修为,会死得很惨。

她后退两步,将手中的灵烛台狠狠地砸向窗户,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爬满白霜的窗户如不堪一击的玻璃,刹那破碎。

紧接着,在那寒气弥漫的黑暗中,一抹璀璨的灵火乍现!

挂在烛台上的六张符纸齐齐燃烧殆尽,有银龙在雾中闪烁出耀目的光辉,雷霆裹挟着噼里啪啦的火光连成一片银花。

在那幽寒之气涌入的瞬间,阿铃一个翻滚,躲过那扑面而来的雾气,身上金色灵光环绕不断,只是一个照面,金钟符就用了大半!

灵气被抽干,丹田隐隐作痛。

阿铃的脸色发白,掏出瓷瓶,嗑了颗聚灵丹。

一次性用掉十三张符纸!

普通的人阶通灵境可没有这么逆天,但阿铃是半妖,经脉、丹田天生比人修强韧。

妖族血脉给了苍铃铃不容于世的血之哀,却也带给她另一种天资。

阿铃喘息未定,打量着窗外。

原本草木兴盛的小院已经不见了踪影,空洞的黑暗中散落着雪白的烟尘。

魍蜮,被雷劈散了吗?

就在阿铃松了口气时,浓稠的黑雾中突然浮现点点暗金色的花纹。

它们互相纠缠着、蠕动着,似贲张的触手,吞噬着四散的白雾,疯狂的涌入房间——

阿铃猛地睁开眼睛。

“咳咳……”

遥遥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将光芒投射到一片昏暗的房间里。

她剧烈的呼吸,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四周。

窗户完整无缺,屋内微凉,玉简还躺在她手边,好像一切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但她拿起床头边的荷包,一入手,便心中微沉。

本鼓起来的荷包已经变得干瘪,掏出来一数,符纸正好少了十三张。

阿铃把丹药瓶也拿出来数了一遍,本来剩下的八颗聚灵丹也少了颗。

但诡异的是,她本空空荡荡的丹田——哪怕吃了聚灵丹,也不该如此充盈,好像从来没有动用过。

这不对劲,如果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梦境,那为何符纸和丹药都平白无故的少去了?

可她如何动用了这么多符纸,丹田里的灵气又是怎么回事?

阿铃走到那处窗棂前,将窗推开了一个缝。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入眼是一片繁荣的小院。

阿铃的视线缓缓向下。

一双精致的红色小鞋,静静的放在她窗台上。

它仅有巴掌大,鞋头尖尖,呈个倒三角的形状。

整体暗红色,仅有鞋梆,勾勒着雪白的莲花,打眼一看,像是在风中颤巍巍、摇曳翅膀的蝴蝶。

——这是一双由纸所做的三寸金莲鞋。

“阿铃,你确定昨夜回来时,没有见过它吗?”

“我确定。”

阿铃的房间里,主角团四人俱都盯着放在桌上的纸鞋,听她道,“我是从师姐房间回来的,正好路过这扇窗,如果上面有这双鞋,我一定会注意到的。”

“毕竟它的颜色比较明显,当时的天又没有黑到看不清的状态。”

陆雪薇皱眉,“我感觉不到灵气,这就是普通的白纸。江道友、怀鸦道友,你们觉得呢?”

“凡世有扎纸人祭祀的传统,”面对陆雪薇的询问,江陵向来营业得很快,“有道是‘扎来魂纸祭阴阳’,我猜,这应该是魂纸。”

陆雪薇讶然,“……魂纸?”

“祭祀给厉鬼的阴器,一旦沾染上它的气息,就会成为亡者往生的媒介,魂纸便是其中一种。”

江陵不紧不慢道,“魂纸确实能令人产生幻觉。”

“可这双鞋又是谁放进来的呢?”陆雪薇疑惑,“我没有让高府派下人进来过,平常又有结界,如果强行闯入我会第一个感知到。”

阿铃抿唇不语。

其实她没有和主角团说实话,只说自己昨天做了个噩梦,在窗户上看到了一个无头的倒影,今天早上就在窗台发现这双纸鞋。

至于突然没了的符纸丹药、和她丹田充盈的异常,阿铃都没有说。

她没有忘记,昨天那个鬼影虽然极其瘦削,但身材高大。

不是说它的影子被扩大了,就无法判断具体的身形。

而是从身影上来看,无头鬼是个货真价实的男鬼!

再怎么说,无头鬼也不可能穿上这么小的鞋,还是女孩子穿的绣鞋形状。

江陵又说,魂纸是祭祀给厉鬼的阴器所成,只有沾染厉鬼的本源气息,才能成为媒介。

所以,这双魂纸小鞋,根本就不属于无头鬼!

高府的诡异事,都是由一口井所致。

原文里写,每到这井上的封灵石上出现小巧的血脚印,府中就会死人。

而高二爷也是撞死在井旁,连头都给撞烂了……

不是正好和小巧纸鞋、无头鬼对应上?

所以,这是两只鬼!?

阿铃若有所思。

一只鬼的魍蜮是侵蚀,疑似死亡的高二爷,可以穿越结界。

另一只是通过魂纸媒介而来的鬼,可以令她产生幻觉,甚至是将她拉入“梦境”。

它与高府的那口井有关,极有可能是小妾陈瑜,是一切诡异事件的开端。

这是两只鬼的杀局。

当时她深陷魍蜮,就算无头鬼的魍蜮被招雷符劈散了,可另一只鬼的危机如此诡异,她又该怎么才能过去?

昨夜绝对是极其凶险的。

但她不会忘记那片暗金色的花纹。

汹涌而来的黑潮,吞噬了所有的魍蜮,把那两只鬼吃得干干净净。

如果说,两只鬼是通过侵蚀结界才进来的,那后来的黑雾怎么解释?

它为何,要帮她?

想明白了昨晚的遭遇,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那带着金色花纹的黑雾,极有可能与主角团的诡异之处有关系,她只能闭口缄默。

所以,要是把两只鬼的存在告诉主角团,阿铃没法自圆其说。

面对两只鬼,她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在魍蜮里连用十三张符纸,丹田消耗一空,她一个人阶通灵,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厉鬼,是怎么活下来的?

阿铃只能说,“我记得我梦到的无头鬼倒影很高大,不像能穿下这双鞋的鬼。”

“或许是幻觉的原因,”陆雪薇也道,“师妹,你还是来和我一起睡吧?”

阿铃点头,知道了鬼的魍蜮连结界都能侵蚀,主角团的所在确实不安全了。

和陆雪薇一起,起码安全能多分保障。

昨夜她是在“梦中”发生了一次生死危机,可是消耗的精力是实打实的,阿铃现在觉得很疲惫。

她打了个哈欠,“怀鸦,今天上午我可能要休息一下了,要麻烦你自己……”

话音未落,视线扫过轮椅里的少年,阿铃微愣,“你的脸色怎么这样白?”

怀鸦抬起眸,露出一双天生带着冷感的眼。

只是那眸中的光芒,似乎又恢复了曾经毫无情绪的清澈,看向她的目光……

极其的,陌生。

好像,他从未认识她。

江陵冷冷的声音横插而入,“大概是昨夜没睡好,要不你们两个都休息吧。现在高府不安全,你们都在院子里,还能互相照应。”

阿铃觉得古怪。他什么时候还会关心怀鸦了,这话哪里都听不出毛病,但却处处透出种遮掩什么的感觉。

经过昨夜的事,她更加搞不懂主角团了,这时候的任何异样,都让阿铃草木皆兵。

她不动声色道,“那就辛苦你们了,我和怀鸦下午再去打探消息。”

“这有什么,阿铃你就好好休息,我再给你加层结界,也让你睡得安稳些。”

陆雪薇留在房间里给阿铃布置结界,那边怀鸦已经操控着轮椅退出房间。

哪怕阿铃觉得他不对劲,有心试探,也只能遗憾放弃。

想来想去都觉得违和,阿铃忍不住问,“师姐,江陵和怀鸦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你问这做什么,”陆雪薇边洒符纸边道,“他们应该共同历练过,甚至还能互相融灵,肯定是关系非常好了。”

“融灵?”昨天怀鸦还说自己和江陵不熟,真信了他的邪,果然是说辞。

知道阿铃不懂这些,陆雪薇无奈笑道,“我们一起修炼、一起长大,你每次修炼偷懒时,我就常带着你的灵气在体内循环。要知道,让别人的灵气进入灵体、经脉是很危险的,但你的灵气可曾排斥过我?”

阿铃想到了上次自己鬼气入体,陆雪薇也曾将灵气带入她的体内,那时她的灵体就不曾排斥陆雪薇。

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升起一股隐秘的不适。

毕竟她不是原主,也没有和陆雪薇一起长大。

但就像是自己身上攸关性命的密码被知道了,她浑身上下的漏洞都暴露在陆雪薇面前。

好似私人领域被侵犯的感觉……

比自己的衣服染上了别人的气息还要不适,极其不适。

阿铃从小性格里就带着强烈的掌控欲——凡是她的东西,别人都不能染指;凡是她想要的,就必须得到。

可能会让人觉得过于霸道,不好相处。

但曾经她都能伪装的那么好,现在自然不在话下。

“原来这就是融灵,”阿铃转移话题,又试探问道,“师姐,你觉不觉得刚刚怀鸦有点陌生?”

“嗯?”

陆雪薇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陌生?”

“没什么。”

阿铃心想,陆雪薇还真是迟钝啊。

可原文里,明明说女主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慧非常。

她身上,有着万法之师月知微最显著的特征——人如其名,知微见著。

大概就是,对所有微小的事物都有着极高的敏锐度。

能从一片蝴蝶翅膀,推测出即将到来的风暴,说是智多近妖也不为过。

阿铃也知道前世今生不能混为一谈,可原文明确写到的设定一次次出现漏洞,就很令人无语了。

但阿铃又想到,从原文的感情线里不难看出,每次江陵有什么不高兴、生气吃醋,陆雪薇又总是第一个发现,她又恍然了。

因为人家的敏锐,是用在男主身上啊!

她,炮灰工具人女配;他,救火工具人男配,有什么资格让女主“敏锐”!?

就在阿铃内心疯狂吐槽时,同一时间,怀鸦也回到了屋里。

他静坐在轮椅中,钺徊纷飞,在空气中划过道道冷光。

锋利的刀面切开怀鸦的左臂,留下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像是切开了一张纸般。

没有血迹、似乎也没有感觉,他面上依旧是结了冰的冷漠。

修长的指尖直直的插入伤口,他就这样若无其事的抽出了自己的臂骨!

雪白的玉质骨上不见半分血渍,却刻满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

这次忆文……

竟然这般多?

“三二七,电灯泡何意”

“苍铃铃说要变猫”

“三二八,肉妖”

“苍铃铃说要讲故事”

“引邪煞气入体,杀苍铃铃”

越往后看他的神情越是古怪。

“苍铃铃说不能被欺负”

“苍铃铃好蠢好笨”

“苍铃铃弄脏了钺徊,她明天就死”

“苍铃铃会比灵吃兽还好吃吗”

“苍铃铃是骗子”

“苍铃铃被大白纸骗了,呵呵”

“苍铃铃要死了”

“故事还没讲”

“留着做成尸傀吧”

原来,这就是他又一次冲破禁制被封印的原因?

怀鸦捏着自己的臂骨,被气笑了。

他想,还是不能让忆文自主生成,得他自己刻。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拂去刻上满骨的金文,一笔一划的写下四个字。

“杀苍铃铃”

作者有话要说:某作者:有人心乱了,还恼羞成怒,我不说是谁(抠鼻)

某作者再次:笑死,有人还想开启金手指,殊不知等待她的是一次次相知,惊不惊喜?(偷笑)

阿铃:狗作者,你真该死啊!

怀鸦:+1

ps.怀鸦每次封印,是都会遗忘一部分记忆,会变成忆文刻在骨上,但不是全都忘了

忆文是种规则,看过忆文之后他有几率想起来,所以才没有写日记之类的。也可以说是怀鸦的执念,后面会说怕剧透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