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1 / 1)

傅无凭拍扇子的手停了:“顾掌门,这是何意?”

顾潇然:“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作为一个合格的甩手掌柜,这十方的命脉所在——护山大阵也不是她负责的,当初代以秋杀上山来,里出外进给这阵扯了不少口子,都是后来时洇带人补的,她这个掌门只负责提剑打架。是以顾潇然抬头仔细看了看天上苍蝇腿一样密的箓文才敢下定论:这是个许进不许出的阵型,同平日里的大阵截然相反。也就是说,昆仑这几位此刻都被这阵扣碗一样扣死在了里面。

看完箓文还没收回来,天上蓦地又出现了其它东西,数量还不少,黑压压阴云一样从四面八方往不归山压过来,离近了才能看清一道道璀璨的流光,白昼流星般向着这边疾驰。

那是成百上千御剑的修士。

封南送手搭在眉毛上啧啧两声:“厉害,母鸡下蛋都下不出这么多来。”

数百修士穿过十方护山大阵,将几人团团包围。为首几人顾潇然都挺眼熟,全是近几年耗子爬油罐一样往十方身上靠的西岭小派掌门人,身后跟着门中为数不多的金丹与寥寥几个筑基,一小撮一小撮,林林总总才聚齐这片不同凡响的阵仗。

自北原围剿之后,西岭仙门相互联合,以十方为首。不归山绵延千里,人丁又少,周遭大片灵脉长年无用武之地,时洇灵机一动,便同意依附小派遣弟子来不归山修行,顺便蹭蹭大灵脉充盈的灵气。同时为“抵御魔修”,又派遣不少十方修士入驻周遭门派,这些仙使们别的不干,专盯好那些大大小小的灵脉就行。

这些小门仙门本就传承短且薄,没什么根骨一说,久而久之,就同十方延伸出去的手脚没什么两样,只是不叫一个名字。可惜天星榜不能按脑子排名,否则就时洇这一手,给她安个前三甲也不为过。

天上人一到齐,周遭枫林中也迅速涌出大群修士,全是刚才离奇消失不见的十方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严密包围,各类本命法器刃光闪烁,当然主要是对着昆仑三人。

傅无凭手掌一合,分开时手里已不是折扇,而是一只笔尖濡墨的判官笔,一双狐狸眼扫了一遍包围圈:“顾掌门,现在怎么说,你们是完全不装了吗……顾掌门?”

他眼一错的工夫,顾潇然和简星粲已经闪到了几丈开外,正站在包围圈最前,背手回应,语气有种阅尽千帆的疲惫:“唉,傅兄,同为掌门,架空你应当也是懂得的。我虽然不大清楚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但离你们远点还是知道的。爱莫能助,你自求多福吧。”

傅无凭:“……怎么现在还是该我同情你的时候吗?”

人群中一人越众而出,先是冲顾潇然盈盈一拜:“掌门,事情紧急,没有提前告知,还望恕时某之罪。”再对傅无凭三人一礼,“诸位,对不住了。”

时洇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从头到脚一身缟素,连头顶都只剩几朵素白簪花,并那支从不离身的歪歪扭扭的圆木簪子。她往日身上都是颜色鲜艳的衣服,衬的她有如初春桃蕊,突然换成素色,好像整个人颜色都褪尽了,变成一幅苍白凄婉的工笔美人画,欺骗性很强,看着就感觉没有任何攻击性。

黎殊灯冷笑一声:“看来果然让我猜对了,堂堂不归山果真是个藏污纳垢之所,已经见不得人到了这等地步!”

时洇柔柔道:“话不是这样说的。诸位也知道如今我十方困难,被锁在西岭一隅,终日还要面对北边魔修威胁,如此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

傅无凭笑了:“所以就要杀了昆仑来给你们做祭吗?”

“风水轮转本就是常有之事,”时洇道,“天星榜上人来人往可不就是家常便饭?这第一也不能总塞在你们身子底下,也该让别人沾沾了罢。”

曲皎和气道:“要按时峰主这么说,错还就错在我们轻信于人,踏进你这不归山地界了?”

“那倒也不是。”时洇解释的也很温柔和气,“要怪就怪这凶手,非要乱杀人,细作都已经摆到诸位眼前,我再不做点什么,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傅无凭轻轻“啊”了一声:“摄灵在贵派中流传,可凶手竟没同你谈拢么?看来是怪我动作不够快了。我也没想到时峰主才没了道侣,还能如此恪尽职守,下手痛快。佩服,佩服。”

何止是快,她怕是早在谢尉尘方刚咽气阖眼的时候就琢磨着要动手了,连带后来的悲愤激怒与自证清白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其中究竟有多少发自真情不得而知,这些真情背后好似也藏着一双理智到冷血的眼睛,反复计算时间,要拖到援军到位。

顾潇然也不由动容,说到底时洇也是为了给十方谋个出路,这一桩要是真成了,把昆仑掌门与两位峰主一网打尽,擒贼擒王,再配合她多年扎进昆仑根基的无数细作,打一个措手不及里应外合,这口气昆仑还真不一定能再喘过来。

震惊也好,心痛也好,全都没淹过她酝酿几十年的野心。

天上飞着的几位掌门人与十方外派修士陆续向顾潇然问安——顺带的,主要是给时峰主问好。时洇抬头,露出一个春风和睦的浅笑:“几位掌门,我们说好的地点似乎不是这里,而是昆仑山吧?”

掌门人们互相望望,其中一人拱手回道:“时峰主放心,一部分弟子已经先行去东边了。我等特来协助顾掌门与时峰主,等拿下这边,再与十方一同去昆仑会和。”

墙头草就有墙头草的坚持,在形势未明时绝对不会自愿去给人打头阵,“一部分”究竟能指代几个人,不用多说。他们话说的客气,但飞在天上半天也没见下来,助阵的气势挺足,倒戈的准备也挺充分。

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时洇笑了笑,没说什么,抚袖回身,面上一直沉着镇定的表情终于裂了一瞬。

顾潇然不知什么时候从须弥芥子里摸了一把椅子出来,还不是普通木椅,是一把铺了软垫的躺椅,已经倚在上面摆好了侧坐的姿势,一手支下巴,那架势活像来看戏的。简星粲则站在她身后,双臂交叠抵在椅背上,半个身子都靠在上面,一缕头发顺着椅背垂下,几乎戳到了顾潇然脸上,被她烦躁地拨开。封南送见没他的事,也搬了把略显寒碜的小凳坐在旁边,嘴里甚至还叼了根草。

“……”时洇:“掌门。”

顾潇然:“嗯呢。”

她尽量平和道,“我们马上就要大打出手了,你看这样是不是有一点点的不合适呢?”

“是啊。”顾潇然立刻应和,抬起头道,“我让你靠了吗?手往哪放呢?我可是你掌门,这样合适吗?你心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有没有我这个掌门?起开!”

“……”时洇深深地往肺里填了一口气,“此番针对昆仑乃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掌门意下如何呢?”

顾潇然换了只手撑下巴:“挺好的。”

时洇原本想的很好,她虽然先斩后奏,至少明面上很没有把顾潇然这个掌门放在眼里,但顾潇然本身又不管事,类似的事她做的多了,再说此事逆水行舟,号令一响,顾潇然不上也得上。

而昆仑只来了最关键的三人,其中黎殊灯还直面发狂的谢尉尘,伤的怎样不确定,但定然不轻,气喘大了都要吐口血。曲皎又是不善正面迎敌的丹修,只剩一个在天星榜上行四的傅无凭。顾潇然论排名虽比他差了些,好歹是个剑修,拖也能将其拖住,剩下她与许化琉迅速解决黎殊灯,再联合其他修士废掉曲皎,另一边昆仑山内的人同时行动,伺机制住昆仑内门,西岭中峡第一大门便大势已去,一切顺水推舟。

可出师不利,仗还没打昆仑那边就先出了岔子,这边顾潇然还真能坐的住,这让她产生了一种事情逐渐脱离控制的恐慌。

时洇把那口气缓缓吐出去,终于快忍不下去了:“那么你打算如何呢?”

顾潇然往躺椅深处一倚,就差手里拿把扇子扇凉,想了一想,笑得懒散:“你今天要是真能把昆仑掰倒了,我这个掌门让给你当又何妨?”

这下连系统都忍不住冒出来了:“这个掌门你到底是有多不想当啊亲亲?这已经是起码第二回了吧亲亲?”

时洇用一双美眸瞪了她一阵。事已至此,布局数十年,真正不上也得上的其实是她。时洇蓦然转身,一只手臂高高抬起,挥了下去。

包围圈瞬间合拢,修士们手握利器扑了上去,筑基后期当先,才筑基的内门弟子紧随其后。时洇手中化出一条银骨长鞭,手腕一甩,向黎殊灯卷去。天上御剑的修士纷纷配合,无数箓文法咒与法器倾泻而下,当头罩住三人。就连许化琉也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了,一手一大把银针,针尖上分别闪着红红绿绿各种颜色,专站在战场边缘朝里面放冷针。一番轰轰烈烈尘土飞扬中,原地竟只剩下三个人。

封南送左右看看,把那根草从嘴里拔.出来:“你们不上吗?”

顾潇然反问:“时洇多大了?”

封南送莫名其妙:“以她的年纪,在山下都能抱重孙了,具体的我怎么知道?”

顾潇然:“是啊,她早不是黄口小儿了,自己惹祸自己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她还不懂么?我又不是她娘,怎么就非要替她擦屁股?”

说罢回头,发现简星粲也没挪窝,甚至还没把手收回去,依旧伏在她的椅背上,脸白的没有血色,冲她斯文地笑了笑,立马五十步笑五十步:“你怎么也不上?”

简星粲:“因为我心里有掌门,唯掌门马首是瞻,掌门在哪我在哪。”

封南送木着脸:“你们小心一点,上两对说话这么肉麻的小道侣都已经死夫君了。”

简星粲一挑眉,顾潇然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骂起,把脸转向他:“你离我们远一点,我害怕等会打到你。”

封南送把凳子挪远。

场中越打越激烈,黎殊灯祭出一座三丈方圆的青铜大钟,钟声一起,“当”一声将三人连同十方数十人罩了进去,钟身迅速褪色变得半透明,上面光影变幻不休,群群箓文箭一样闪过,外面修士进不来,攻击被悉数挡在青铜钟外,里面的修士出不去,被震耳欲聋的钟声震的七窍溢血,捂着双耳双腿打颤,不少直接跪倒在地。

黎殊灯那须弥芥子简直像个倒过来的无底洞,都耗了这么久竟然还能掏出如此厉害的法器。不过顾潇然此时顾不上羡慕,盯着青铜钟里痛苦打滚的修士,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简星粲忽然低下头凑近了她,眼中黑与白两种颜色碰撞激烈,好像在瞳仁里淬了毒,在她耳边用一种很轻的语调问:“掌门,你想知道杀了黎曳的究竟是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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