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忽然有些耳鸣，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在疯狂地旋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耳边轰鸣的声音小了一些以后，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他听到自己冷静中带着颤抖的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玉果的嘴，等待玉果的答案。

“就是，不见了。”玉果吞吞吐吐地开口，身体稍往后缩了一点，他觉得这会儿的杨师兄有些可怕。

杨戬一把推开他，夺门而出。冲进楚楚的寝室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玉果的意思。

这个屋子太空了。

平常扔在桌子上的荷包，随意丢在脚踏上的外袍，床上随处可见的纸玩具，还有东一个西一个丢着的耳饰，都不见了。

这个屋子里楚楚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这个屋子也太静了。

没有楚楚赖床的声音，也没有趴在桌子上耍赖不想学习的声音，更没有躲着道童偷偷吃酥糖的声音。

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床榻平整地没有一丝褶皱，桌椅也规规矩矩地摆放好了。

没有一丝楚楚生活过的痕迹。

杨戬能感觉到从心底蔓延出的冷意，一寸寸地蔓延至全身。他握紧双拳，试图抵抗这股冷意，双手却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的心里瞬间翻腾过无数的念头，却一个也抓不住，只能放任自己的双脚死死地钉在原地。

直到后面一声怯怯的“杨师兄？”他才猛然被惊醒，转过身推开玉果往外跑。

然而他跑遍了整座山峰，恨不得刨地三尺，都没有找到楚楚。

“戬儿，发生什么事了？”玉鼎真人听人通报，说杨戬大半夜满山乱跑。他找了好半天，才在某个角落找到正试图刨地的杨戬。

只见他那天人之姿的徒儿，扭过头时，汗水和泪水混成一团，一脸狼狈。玉鼎真人发誓，这两年来从没见过这样的杨戬。就算是当初刚爬上山峰，他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全身都在颤抖，像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师父，楚楚不见了。”

被大家念叨的楚楚此时已经坐上了自己叠的纸牛车，悠哉悠哉地往边邱城去。

她本来没打算今天就走的，但谁知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到杨戬来给她过生日。楚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他，却看到杨戬正对着一桌的画像发呆。

他竟然在自己生日当天还在考虑给她找哪个夫君！

楚楚一气之下，收拾好东西当晚就离开了玉泉山。在这几天摸索路线的练习下，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就顺利下了山。

想必他们要明天才知道自己跑了，那个时候，楚楚早就在边邱城找好地方了，他们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楚楚已经计划好了，如果一切幸运的话，她就在边邱城找个地方缩着，这两年存下来的钱怎么着也够吃几年了。等年纪大点，她就可以出去找工作，养活自己了。

据说现在的人还是对仙人很尊敬的，道童每次下山都得到百姓们的热烈欢迎。她体内有玉鼎真人的一口仙气，还会折纸术，应该也勉强算半个仙人，唬唬普通人应该足够了。

而且她在宋岭那学了这么久，治个简单的病是没问题的。

如果不幸运被坏人掳走的话，她就自杀。虽然之前系统说她死不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而且万一她一自杀，把系统逼出来了，那就更好了，她就可以和系统谈条件了。

随着牛车这么晃啊晃，楚楚有些犯困。但她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过去。这荒郊野岭的，要是睡过去可就麻烦了。

而且她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山了，完全忘记了正常的冬天有多冷，她此时穿着单薄的衣服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突然有些想念四季如春的玉泉山。

胡思乱想中，天亮了。楚楚一直吊着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又过了大半日，太阳移到楚楚脑袋上的时候，她看到了前方隐隐出现的城墙。

她使用法力，让纸车跑得更快一些。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楚楚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边邱城”三字，她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

“楚楚？”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楚楚往旁边一看，竟然看到了老熟人。

“王四哥哥？”楚楚有些惊喜，竟然在这陌生的地方见到了王四。

王四往前走了两步，表情也很惊喜：“你还活着！你怎么在这儿？杨二呢？”

“边走边说？”楚楚肚子有些饿，指着城门和王四开玩笑。

王四看了看城门，摇着头笑了笑：“行，边走边说。”

楚楚下了纸车，和王四一起步行前往边邱城。

等到坐到饭馆的时候，楚楚才知道，王四一家搬到了边邱城。

“你们居然去学仙术了，真是太好了，我一直以为你们也……”王四说了一半没说，害怕又提起楚楚的伤心事。

楚楚摆了摆手，大口塞了一口肉，才和王四吐槽起杨戬来。

王四边听边乐：“真没想到，这杨二这么古板！我六妹妹就不想嫁人，现在就在家里住着，也没人催她。”

“是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非要给我找个夫家，气死我了！”楚楚一边生气，一边和王四吐槽。

吃完饭，王四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一个人住太危险了，要不然搬去我家吧，和我妹妹一起做个伴儿。”

楚楚有些惊喜：“真的可以吗？不会影响你们吗？”

“没事儿，放心好了！”王四给了她一个可靠的笑容。

就这样，楚楚在王家暂住了下来。和以前一样，她会帮忙做些家务，也会帮忙看些药方，调理一下王夫人的身体。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楚楚正和王四还有王四的妹妹一起玩猜字游戏，忽然感觉到熟悉的波动。

楚楚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从没见过这么狼狈不堪的杨戬。

他的头发永远梳得整整齐齐，衣服也平整干净。面对人的时候永远眉眼含笑，温和有礼。

但这会儿呢？

他头发乱七八糟的，还有几绺粘在了脸侧。衣摆和袖子上有泥土，甚至脸上也有。双眼略有些浮肿，没有笑，脸上还有将干未干的水渍。

杨戬往前刚走了一步，楚楚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他看到后，身型晃了一下，感觉要摔倒了。

楚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又紧紧闭上，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王四。

王四看到了，揽着杨戬的肩膀往屋子里走。顺便还回头给了楚楚一个眼神，让她先离开这里。

楚楚迅速点了点头，看到杨戬瞥过来的眼神时躲闪了一下，然后飞速离开了院子。

他们的小动作被杨戬尽收眼底，他无声地吞咽了一下，试图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躁意和怒火。

“你怎么回事啊？干嘛非逼着楚楚嫁人啊？”他们一进门，王四就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

杨戬没说话，只是看着关上的那扇门。

王四和楚楚之间也有默契了，他们有了新的相处方式，也有了共同的回忆，没有他参与的回忆。

杨戬心里的不安一点点蔓延，他没想到找到楚楚后，他还会害怕成这样。

王四看着他忽然笑了：“要不然，你让楚楚嫁给我？这几天的共处我还挺喜欢她的，我妹妹和我娘也喜欢，楚楚嫁过来一定不会亏待她，你也可以放心了。”

杨戬猛地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几年未见的好友。

他长得不错，家世也不错，人品也信得过。没有女人，家里人也善良。作为自己的好友，自己也很欣赏他。和楚楚也相处得很好，楚楚在这儿也很开心。

楚楚，喜欢他吗？

想到楚楚刚刚慌张之下向王四投去的眼神，那是之前他独有的，信任的依赖的眼神。

杨戬笑了。

“不行。”

王四毫不意外：“哦？你不是着急吗？”

杨戬看着面前的好友，声音一点点变冷：“现在不着急了。”

王四看着他，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杨戬没有再回他，拉开了屋门，朝着楚楚刚刚离开的方向大步走去。

楚楚这会儿正在和王四的妹妹吃点心，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想往后躲。

杨戬看到她的动作，忽然感觉胸腔连带腹部的部位有些痛。他弯下了腰，抚着腹部深深吸了几口气。

楚楚看到他颤抖的身体，有些担心想往前走看看他。但是想到自己的未来，她又狠下心来。

“你要是来劝我回去嫁人的，就算了吧，我死也不会嫁人的。”

杨戬抬起眼，眼神里满是悔恨和悲痛，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嫁了，不嫁了。”

“真的？我不信。”楚楚瞪大眼睛，头稍微往前探，一副期望的模样。

杨戬看着那双半是怀疑半是期许的眼睛，微微闭了闭眼。他不想再看到楚楚躲他的样子，也不想看到她失望的样子。

也不想，看到她嫁人的样子。

楚楚就应该待在他旁边，信任他，依靠他，崇拜他。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自己刚刚察觉到的祈求和还没察觉到的占有。

“真的。”

楚楚噘噘嘴，觉得就这样原谅他太简单了，“我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王四：你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指指点点并看透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