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1 / 1)

关于女皇无嗣的原因,朝野众说纷纭。

起初都猜测那是女皇制衡皇夫的手段,谢家毕竟是大族,他本人又军功卓著,威望极高,不可欺之过甚,一旦有了孩子,是姓谢还是姓李?

若姓谢,那等于将李家江山拱手让人。若姓李,谢家又岂会善罢甘休?

纵然保得一世太平,将来他的子孙是否会归祖谁也不知道。

可惜皇夫不是普通男子,否则便可效仿古人,来个去“父”留子。

大家感慨万千,觉得女皇英明,暂时不生一本万利。

可他们不知道,女皇新婚之初,便向两名亲信讨要了绝嗣秘方。

那俩人一个是她的表姐庆阳王妃,另一个是崔迟生母王嬍。

她们拗不过,只得奉出压箱底的秘方,可后来她们停药后相继诞育子嗣,唯独女皇始终未见孕象。

当时帝室衰微,群雄并起,都城沦陷,谁又能想到一个流亡边疆的公主将来会登基……

“我后悔了许多年,”王妃目中流露出痛苦之色,“早知道……”

她没有再说下去,紧紧握着阿霁的手郑重道:“你姑母走到今天不容易,将来无论如何,你切不可背叛她。”

阿霁纳闷道:“阿姨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会背叛姑母呢?”

“我说的是她的志向,”她语气焦灼道,末了却又苦笑着摇头,无奈道:“你还小,我不该同你说这些,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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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霁夜宿摇光楼,午夜梦回,依稀听到阵阵涛声,恍惚间以为在船上。

她睁开眼,呆望着红罗复斗帐,王妃和崔迟的身影交错出现。

王妃身上并无杀伐之气,她看上去那般娇柔,真能经得起风霜摧折吗?

还有崔迟,他既光明正大的出现,想必行的是阳谋。

他想做什么?争夺王爵?贞吉安在,哪里轮得到他?

次日清晨,王妃早早过来陪膳。

阿霁见她容光焕发,娇艳动人,和昨晚判若两人,心下顿时大喜,看来不用担心她太过伤神。

进食过半,帘外有人觐见王妃,她起身出去说话。

侍膳的蜻蜻趁机凑过来,附耳低语:“昨晚有个老妪怀揣利刃,偷偷潜入楼中,被般般给抓了。”

阿霁手中牙箸落在乌木嵌金食案上,发出‘当啷’一声,惊讶道:“刺客?”

“公主勿惊,我们连夜便报给世子了。”蜻蜻命人另取餐具,回头温声安抚。

“那老妪是何来历?”阿霁惊问,难怪昨夜突然醒来,想必是心有所感?

“并无过人之处,在摇光楼当值数十年了,一直谨小慎微,从未露出过破绽。”蜻蜻回道。

阿霁从未来过王府,也未与人结仇,难道来人是冲着雍王或女皇?

正思忖间,王妃转了回来,途经她身畔时,俯身揽住她心有余悸道:“我才知道昨夜的事,真吓人,为了稳妥起见,往后你来我院里睡。”

阿霁身边仆从亲随太多,实在不便叨扰,遂含笑婉拒。

王妃也没强求,回到主座后神色古怪道:“昨晚安徐也遇刺了。”

阿霁第一反应是他在做戏,“他没事吧?”

“他并无大碍,”王妃蹙眉,作势欲呕,“倒是刺客死得很恶心,脑浆糊了一墙,血流的满地都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屋子,只能烧掉。”

阿霁没见过那样的情景,自然也想象不出来,倒还平静,只是愈发坚定了对崔迟的怀疑,必是他杀人灭口。

“崔阿兄可真厉害,不愧是本朝最年轻的将军。”她不咸不淡道。

“他可是崔易的儿子,能不厉害?”王妃调侃道:“崔易年少时桀骜不驯,被嫡母罚去看守犬舍,曾咬死过一头獒犬。”

阿霁不可思议道:“真的?”

“阖府上下,无人不知。”王妃低笑道:“下人们见到安徐,可都避如蛇蝎呢!你看他,身上哪有一点名门淑媛母亲的气质?倒是隔代遗传了祖母的胡人血统,恐怕暴虐残忍不亚其父,好孩子,你得离他远点。”

她话里话外都对崔迟有成见,阿霁也不好多问,只乖巧点头。

“我是真没想到,二十多年了,府中竟还有奸细。”王妃懊恼道,“都怪崔二那死鬼,为博好名声,非要留着府中旧人,天知道哪个是崔晏母子的心腹啊!”

“崔晏是……”阿霁沉吟,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王妃纳闷道:“你不知道?崔氏土崩瓦解,便始于他。当年他兵败被擒,死在陛下和崔易手中,可他到底是嫡长子,背后又有阮家和王家,心腹太多,防不胜防。”

阿霁心头一震,原来姑丈口中那个人,竟是上代庆阳王世子?

她心下好奇,忙问道:“姑母为何要杀他?他的旧部会不会和崔三叔勾结?”

王妃诧异道:“你姑丈没讲过?”

阿霁摇头,王妃一拍脑门,“我竟忘了,那可是他的心病。”

她想了想,一脸嫌恶道:“那崔晏不是个好人,早年在洛阳求学时,便对你姑母不怀好意,后来逃回庆阳,又与废帝勾结,破坏你姑母和姑丈的婚约,使得他们天各一方,音书断绝。”

阿霁义愤填膺,暗暗握紧了拳头。

“后来洛阳腹背受敌,废帝焦头烂额时,他愿发兵阻击西边叛军,并派人和东边逆王讲和。”王妃怕阿霁听不懂,解释道:“逆王是时任扬州刺史王世宁的外甥,与崔晏的外祖母王氏是血亲。”

“他背信弃义了!”后来的事阿霁还是知道些的。

“是,他想空手套白狼。我们千里迢迢绕到北地,才知洛阳沦陷,家国已失。可那厮不仅当众掳走你姑母,还……”王妃振衣而起,满面怒容道:“想到那些我就饱了。”

阿霁也胃口不佳,起身随她步出偏厅。

“那人死不足惜,该死一万次!”王妃定了定神,回头望着阿霁赞许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得去敲打敲打崔显。他以前是崔晏的死党,这些年一直留守定阳,前些天才回来奔丧。”

“这人又是谁?”阿霁听得一头雾水。

王妃掩口轻笑,“贞吉的堂叔,也是东海郡主前夫。”

东海郡主即崔迟生母王嬍,在嫁给大将军崔易前,曾是他的堂嫂。崔家早年脱离帝室后,便将子侄分派各地镇守,崔显和王嬍去了定阳。

后来朝廷派出的和亲队到了冀州,女皇为站稳脚跟,也为泄愤,便带了支军队去攻打崔家。

定阳因分兵支援世子崔晏,以至城中空虚,首当其冲受到了女皇的眷顾,很快落入她彀中。

女皇钦佩王嬍的胆识才学,在她家‘做客’期间与她交往密切。

在女皇的感召和鼓励下,王嬍最终挣脱了夫家和母族的枷锁,追随女皇而去。而在此之前,崔易已经叛出家族……

王妃说到往事异常兴奋,阿霁也听得心潮起伏。

因怕夜长梦多,葬礼决定提前举办,就定在两日后。

王妃母子忙着准备各项事宜,阿霁则趁隙恶补了一番崔氏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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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代庆阳王有四子,长子崔晏、次子崔昱、三子崔旻、四子崔易。

只有长子为王妃阮氏所生,次子和三子皆为妾生,而四子是胡姬所生,并未列入族谱,也难怪他会叛逃。

长子殒身后,缠绵病榻的老王也跟着一命呜呼。

按理说在当时的情境下,实力雄厚的次子袭爵算是众望所归。

可王妃阮氏不同意,她的父族阮家和母族王家也看不上凶悍强势的崔昱,他们更想扶植根基不如崔昱稳固、性情也不如他刚毅的老三。

崔昱自幼带兵,武德充沛,在他看来乱世用重典,于是以雷霆手段残忍镇压境内反对者,叔伯兄弟们但凡有违逆者,便会被他杀个干净。

虽说短期内成效显著,但却也埋下了祸根,等到老三羽翼丰满杀回来时,他几不能敌,只得向朝廷求援……

后来崔家虽然回归帝室,但十五年来,崔昱本人从未入朝谒见过女皇,一直都是王妃和世子在周旋。

“崔昱并非真心臣服,”萧祁道:“他的嫡系部队中仅有一半愿效忠世子,另一半则各怀鬼胎,少不得要做老三的内应。”

阿霁扳着手指头道:“这边最少有五个派系,王家的人、崔三的人、我们的人、阿姨和表兄的人以及中立派。”

“王妃和世子的人分为两派,”萧祁纠正道:“有一派和他们同心,想归顺朝廷。另一派虽忠于他们,却想脱离帝室,永久自治。”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阿霁沮丧道:“我们胜算不大。”

“都怪那个崔昱,”萧祁愤愤道:“但凡他悠着点,也不会死的这么突然。”

阿霁好奇道:“我听这仆人们悄悄说他死于什么马什么风,这是何意?骑马时中风了?”

萧祁摸了摸鼻子,神色尴尬道:“不是……不是什么好话,小孩子家别乱打听。”

阿霁撇嘴,“很多事你们不说清楚,难道等我长大自然就知晓了?”

萧祁作为长辈,实在不好接话,他再不正经,也不能当着小女孩的面讲何谓马上风吧?

望着阿霁单纯的样子,他忍不住腹谤:谢珺这养父怎么当的?孩子都及笄了,怎么什么都不教?

女孩子家太天真将来是要吃亏的,等回京一定要在女皇面前告他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