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章(1 / 1)

虞妗醒时天色还很灰暗,听着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便知这雪又是一夜未停。

“青黛,什么时辰了?”

青黛拿着灯台将烛灯点亮,一边说:“半刻钟前才敲了卯时的梆子,今日沐休,娘娘再躺会儿吧?”

虞妗掀被起身:“大军几时出发?”

青黛忙把灰笼上烘着的鹤氅取来给她披上:“说是辰时,不过半夜那会儿便有动静了,这会儿刚刚静下来,兴许快了吧。”

虞妗摸了摸身边的鹤氅,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色:“更衣,我去瞧瞧。”

青黛有些犹疑:“这……并未有消息说您要去送行,若是贸然出现,恐会引起慌乱,况且……皇上那头还未有动静呢。”

虞妗不在意的摇头:“我就悄悄看一眼,去吧。”

青黛无奈,只得吩咐外头伺候的宫婢送水进来。

虞妗领着青黛二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神武门的塔楼上,按照惯例,往北地的出征大军会在西郊点兵集结后,列队横穿整个上京,在神武门前拜别帝王百姓。

她二人等了小半个时辰,虞妗的腿脚都冷得没了知觉时,才远远看到骑马行于前的秦宴,后头是他要带去的五万亲兵。

旌旗招展人头拥攒,好些百姓簇拥着围拢在街道两旁,有些是来瞧热闹的,有些是来送一送自己即将远赴边关的亲人兄弟的。

“娘娘您看那儿!”青黛突然惊呼出声。

虞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即嗤笑了一声,那不是秦寰又是谁。

青黛面生鄙夷:“奴婢昨儿才派人去长乐宫问过,李总管说,皇上身子疲乏,今儿就不来送行的,这会儿瞧着倒是一点事儿都没。”

谁都知道,皇帝亲送大军出征是笼络人心的好机会,如今国家动荡,文臣不管用了,手握兵权才是大事。

虞妗面色冷然,上辈子秦宴并没有出征呼揭,秦寰的小九九便藏得深,这辈子不过是稍有变动,他的狐狸尾巴便露了出来。

到底是西宫那个教他的,还是蒋韶呢?

秦宴本想着走个过场,在神武门敷衍一通便了事,谁知远远便瞧见了帝王仪仗,又仔细瞧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虞妗的鸾架,便晓得这是小皇帝自作主张。

就当没瞧见一般,骑着马大摇大摆的往前走,直走到秦寰的跟前,听见李钦尴尬又慌乱的拦他的马,才堪堪勒住缰绳,马蹄高高翘起,险些踢在秦寰的脸上。

秦宴翻身下马,撇了一眼面如菜色的小皇帝,像是不知自己方才做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慢悠悠的说:“这天色昏暗,望皇上恕臣等眼拙,未曾看见帝王仪仗,没能及时下马行礼。”

秦寰又何曾听不出他话语间的轻视之意,只他如今又冷又怕,方才险些命丧马蹄之下的恐惧之感,仍旧挥之不去,被秦宴这一噎,更是气得脸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钦忙说:“皇上方才还与奴才说,此次与呼揭一战意义重大,他有几句话想与众将士说。”

若是几句话便能笼络了他的人去,那他这个王爷也不用混了,秦宴不置可否,一挥手,身后的将士齐齐下马,下跪行礼。

李钦端了碗茶水给秦寰,示意他该开口说话了。

秦寰眼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将士百姓,顿时豪情万丈,这是他的子民,他的臣!

伸手将茶碗高举,努力让稚嫩的嗓音更为雄厚有力:“朕的将士们!”

秦寰突然感觉一旁的秦宴轻飘飘的扫了自己一眼,不由得哆嗦了一阵,顿时跟泄了气一般,又不想让自己丢脸,却不敢再称底下的人为他的将士。

强撑着说道:“诸位此去北地,朕今日在此与众将士送行,待他日凯旋之时,朕带黄金美酒,公爵田地,在此迎接诸位归来,我大燕男儿铮铮铁骨,定不负朕所望,大败呼揭得胜凯旋!”

说罢便一饮而尽。

寒风凛冽,吹动着旌旗哗哗作响,天上的大雪没有停息的意思,将士们捧着酒碗一饮而尽,冲天的酒气经久不散。

秦宴翻身上马,只挥一挥手,冯宣拔剑而出直指北方:“三军听令,出发!”

战马嘶鸣,应喝声响彻云霄。

秦宴路过城门时若有所觉的抬头看了一眼,便瞧见了身着一袭火红狐裘的虞妗,如同一枝在冰天雪地里,迎着寒风傲然挺立的腊梅。

如同鬼使神差一般,秦宴猛地勒马,朗声说:“臣拜别太后娘娘,定然不负娘娘厚望,凯旋而归。”

身后的将士不知所云,跟着冯宣齐刷刷的下跪行礼,三呼千岁。

离得远,天色也暗,虞妗看不清秦宴的模样,只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直直撞进了她的心头。

等秦宴再抬头,塔楼上已没有那主仆二人的身影,如同并不曾出现过一般,只剩一片灰暗。

在秦宴几乎要以为方才那不过是错觉一般,冯宣眼尖的瞧见一抹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推挤着,忙说:“王爷,是青黛姑姑。”

青黛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有了秦宴的授命才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他面前,将一个素色锦囊交给他:“娘娘说,此去凶险万分,望王爷善自珍重。”

秦宴握着锦囊,唇角微动,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只点了点头,便让冯宣护送青黛回宫,自己领着兵马往城外去,全然不顾目睹这一切的秦寰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青黛大摇大摆的从秦寰身边走过,只虚虚行了个礼,又说:“娘娘说如今这天气古怪,早晨更是寒气逼人,皇上要多添些衣裳才是,免得送走了将士们,却惊扰了龙体安康。”

送了大军出征,虞妗便彻底闲了下来,秦寰那头也没了动静,平时上朝也是安安分分,不声不响的。

这日才下了朝,秦宴与呼揭第一战便生擒了呼揭主帅,士气大振,和世家的几番周旋也不耽误虞妗心情好,无事便在御花园闲逛,一时兴起,便想去瞧瞧秦寰安静的这些时日在做些什么,洗漱一番后便往秦寰的长乐宫去。

秦寰头一年还与虞妗居于桂宫,平日里还能督促他看书习字。

结果不出一年,秦寰的生母西宫那位齐太后,便闹得不可开交,口口声声她才是生母,秦寰年幼,理应随着生母过,而不是虞妗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

不算过分的要求,却被前朝齐力镇压,而后虞妗也不想收敛秦寰这个烂摊子,索性与他分宫而居。

才六岁的秦寰便一人独居长乐宫。

早些时候是由蒋韶单独与他读书授课,秦寰称他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后来虞妗偶然察觉蒋韶的狼子野心,便又辞了他帝师的头衔。

是以,虞妗便开始带着他读书,前世,虞妗有心将他育成一代明君,毕竟等他长成,这燕朝的大好河山还得归于他手。

教养他时便严厉许多,致使秦寰有些害怕她,虞妗脸色稍有变化,他恨不得当场认错,越来越没点帝王的样子。

虞妗一面走,一面想着,这些时日她越来越忙,下意识便忽略了秦寰,应当再给他请一位老师来,哪怕……

刚起的思路,被一声女子的娇笑打断了。

隔着厚重的宫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听着殿内嬉戏调笑声,虞妗的脸色渐渐阴沉。

原来秦寰他不是没有帝王的样子,不过是用错了地儿。

坐在宫墙边打盹的内侍瞧见虞妗来,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太……太后娘娘,您……您怎么来了?”

虞妗无心与他废话,银朱一招手,便涌上来一群内侍,捂着他的口鼻将他拖了下去。

大跨步往里走,长乐宫内的宫婢内侍见着虞妗,个个面露恐慌,还不等她们开口,便有人一拥而上,将大大小小的内侍如数拿下。

“皇上,您来抓奴婢呀,抓着便让您瞧瞧奴婢衣裳底下穿着什么。”

没有人前去通报,殿内管弦之声并未停歇,夹杂着女子嘤声娇笑,简直令人作呕。

听着寝殿内不堪入耳的嬉闹声,虞妗脸色黑如锅底,西宫那个老女人心狠手辣至如此地步,也是独一份了。

“哀家若是再不来,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奴才,怕是要把皇帝带进坑里去!”

秦寰扯掉脸上甜香的纱幔,眼底里带着嬉笑的醉意,伸手去抓前面跑走的宫婢,一旁的矮几上散倒着几个酒杯,一旁是已经碎裂的酒壶,一股浓烈的酒香四溢。

这半月来,母后忧心朝政,对他疏于管教,渐渐的他便顺着几个爱玩的宫婢玩耍起来,上朝时担心母后瞧出端倪,便下定决心不再贪乐,谁知一回来,几个宫婢稍加引诱,他便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虞妗推门进来时,秦寰已经抓住了那个行为轻佻的宫婢,将她扑倒在地,一声帛裂后,宫婢衣襟大敞,秦寰埋首其中,又是娇俏的哼叫声。

这般场景映入眼帘,虞妗险些站不住脚,秦寰才八岁,他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