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婉拒(1 / 1)

轻盈的步伐迈上另一驾马车,林卿仪掀开车帷时先是一顿,一转身看到原本公主府的马车半边车轮已毁。她心底一惊,自己竟然是从那样的的马车上下来的。

她心有余悸,问道,“刺客呢?”

许之珩回答:“已带回去审问。”

林卿仪这才安心,钻进车厢之中。

这座车厢简单之极,上下无一处雕刻,未铺软毯和香炉,比之公主府的马车,还是相距甚远。

接着她轻敲了一下,直觉所用之木紧实可靠,很经得起刺杀的样子,才满意地收回了手。

林卿仪想到什么,抬手掀帘。

车窗外,男人身形挺拔,正与一旁的人吩咐什么。

眼见他挥手将人退下,林卿仪喊住他:“许大人,本郡主的婢女可还安好?”

许之珩朝她拱手屈身:“松墨姑姑额角磕伤了,已送去了最近的医馆。”

林卿仪攥紧了车窗处的帷幔,指尖摩挲着。

许之珩等待她的吩咐,哪知道却没有了下文。

过了一会儿,车内的人终于开了口:“所以,许大人会将本郡主送回府,是吗?”

车窗内露出的半张脸颊小巧精致,她目视前方,好像不在乎他的回答。

许之珩将身子屈下:“今日原是巡城卫保护不力,微臣身为统领,自然应当亲自将郡主送回府中。”

车帷被放下。

许之珩才直起身子,透过暗色的帷幔看向车内。

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车帷看起来颜色简单,其实是上等的绸缎制成,两面织纹不同,使得外头的光能透进车中,外面的人却看不清车内。

莫名的情绪在心中漫延。许之珩眨眼之间,已有人牵了马车来。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清亮的声音传遍整支卫队:“送郡主回府。”

马车摇摇晃晃,林卿仪靠在车上,没有看见刚才的那道目光。

她将发髻又往帽子里叠了叠,松墨不在,她没法看到自己的仪容,便一直有种不安。

马车一停,她闷头走进府内。忽然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

朱色官袍的男人还没离开,又朝她一礼。

“许大人辛劳。”林卿仪开口,“留下来用晚膳吧。”

许之珩将身躯稍低一些:“刺客如若眼下不审,恐怕对郡主不利。”

这是婉拒了。

林卿仪薄唇一抿,若有人看到,也知道郡主这是不太高兴的意思。

既然许之珩没应她的话,林卿仪也不再客气:“本郡主问你,烟霞园的守卫是否直接属许大人管辖?”

“是。”

“那本郡主要见母亲,为何被拦?”

“并非微臣刻意阻拦。”许之珩回答,“公主在皇家园林中遇刺,说明禁卫之中有不轨之人。若不趁此机会清理,不仅危害公主殿下,更是对陛下不利。此事干系重大,还请郡主见谅。”

林卿仪听得迷糊,只感觉问题很严重,“那我母亲有事吗?”

“郡主放心,公主殿下无碍。”许之珩道,“只是若为郡主一人开此先例,往后便源源不断有人求见公主,为保护公主而设的禁卫军将形同虚设,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有人做什么。”

她想了想,觉着有道理,只好道:“那若许大人审出了结果,还请告知一声。”

他应下了。

林卿仪觉得与他再没什么话说,便转身迈进府中。

郡主刚回,一众宫女内监焦急地围了上来,他们都听说了郡主遇刺一事,一时人心惶惶。见着人安然无恙,才都将心咽回肚子。

林卿仪一转头,就见着松墨走来。

她额角上一块浓紫的药水,避着林卿仪的视线,行了一礼:“郡主。”

林卿仪从披风中伸出了一只手安抚松墨,忧心道:“你伤得不轻,急着赶回来做什么?”

“热水已经好了。”松墨答道,“郡主今日受了惊,还是先沐浴,早些休息吧。”

又要上药,又赶回来吩咐人烧好热水,松墨这一程必然很赶。

“我不要紧。”林卿仪又看到身上的披风,想了想,不急着换下,对松墨道,“这几日你休息吧,松砚来伺候就好。”

松墨还想推脱,林卿仪便道:“你有伤还要伺候,传出去还以为公主府苛待宫人。”

松墨拗不过,只好去休息。

来搀林卿仪去沐浴的松砚与松墨是一道入府的,虽是由林卿仪同时赐的名字,这二人的性情却是天差地别。

松墨活泼,日常除了管理郡主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之外,还要想方设法用新奇的事情、小玩意儿逗郡主开心,免得郡主一个人的时候在府中烦闷。

而松砚性子刚直如一块砚石,从不理会差事以外的事,不与人谈天说地,回话的时候也只说事实,不带有个人情绪。很能干,只是同她说话,总得不到什么有趣的回应,闷了些。

不过好在她今日心思烦闷,不想讲话。

浴房之中雾气缭绕,林卿仪闭着眼睛倚靠在木桶之中,由宫女在她手臂上涂上香膏。

松砚的声音在水雾之中透了过来:“郡主,这件披风不是府内的衣物。”

作为郡主身边仅次于松墨的宫女,她一眼就辨认了出来。连带着这衣物可能出自京中哪家铺子的绣娘,她也一并能猜到,毕竟这样的软绸和绣工手艺并不常见。

林卿仪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她还在想怎样处理。

许之珩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件女人的披风给她,却不知道她的忌讳。

不过一件衣裳而已,当真需要她费心去考虑么?

“衣裳收着,再去找两份能做衣裳的缎子送到许大人府上。”林卿仪想了想,吩咐道,“许大人今日救我,公主府再添几件器具谢他。”

怕松砚不知道,林卿仪强调:“谢的是那位新贵许大人。”

“缎子一份是给许大人,另一份适合女子所用,两份料子的品次绝不能差过那件披风。”

吩咐完这些,林卿仪才觉得轻松些许。

沐浴完便犯起困来,林卿仪小憩片刻,醒来松砚告诉她缎子已经送去了,只是许大人如今不在府中。

外头天色已经变暗,这个时辰,他竟还没回家。

松砚:“许宅的人说,他们也不知道大人何时回。”

林卿仪嘟哝:“他还挺忙。”

既然要送的礼都送去,林卿仪也不着急,她心中还想的是与许之珩还是少些瓜葛为好。

她轻快地用完膳,坐在窗边,想着秦瑾瑜所说的那位乐姬,向松砚招招手,“怀玉说过要将一位乐姬借与我,你找人去催催。”

怀玉是秦瑜瑾的字,府内宫人都很熟悉。

松砚这边去了,不一会儿,又有宫人禀道:“世子来了。”

林卿仪当即站起身来,带人去厅堂迎接。

来的人身穿着绣金如意锦袍,行走之间贵气逼人。他手持着折扇,有几分风流。

林寰宇认真仔细地扫过林卿仪,察觉她并没有什么伤势,便摊开折扇,笑道:“本世子是第一个来看你的吧,郡主感动否?”

“自然是感动极了。”林卿仪笑着拉他坐下,“方才还念叨哥哥怎么还不来,今日你不来,我便不睡了。”

林寰宇知道她是玩笑话,也顺着道:“怎么敢打搅你睡觉。不过,七日之内,公主府遭了两回刺杀,你可还能睡着?”

林卿仪从小到大都不曾遇到这样的事,忧心道:“也不知是什么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林寰宇看她秀眉蹙起,忽然笑了起来:“你放心,哥哥帮你去问,看看巡城卫那边查到什么没有。”

林卿仪心说正好,当即拉住他,“对了,还有母亲那边的事。”

“公主那边的事,你先别管了。”林寰宇忽然压低声音,“也别去见陛下。”

今日才从宫中出来的林卿仪抿了抿唇:“为何。”

“你想。”林寰宇招她附耳,“这件事陛下早知道了,若是他真要放人,以你与陛下的关系,早第一时间接你去见公主。至今迟迟未动,说明他有安排。”

有安排?林卿仪想不通能有什么安排。

林寰宇欲言又止,直接将扇子收入腰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此事牵扯众多,你就别管了。安心待在府中,姨母为府中留下的家丁应当能够保你无恙。”

“切记。”林寰宇最后强调,“对陛下身边的那些人提防些。”

林卿仪动了动唇。

一个两个都爱打哑谜。

林寰宇不再继续话题,招了招手,有人呈上了两个红盒。

“这是京中有名的枕香馆调配来安神的香,听说很管用。”他道,“你总睡得不好,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恐怕更难以入睡。这些早早点上,助你入眠。”

林卿仪接过香盒,即便盒子不打开,也能闻到上面轻微的醇厚的香气。

林寰宇瞧了瞧天色,又抽出扇子,拿在手中,“天色不早,不用点灯了,早些休息吧。”

快到戌时,按照公主府的习惯,便是该休息了。因有客来,府内还在点灯。林寰宇不打算久留,便带着人离开。

林卿仪在府门前送他。

马车上,林寰宇掀开车帷,笑着同她告别:“快回去吧——”

待马车离开公主府,林寰宇的笑容渐渐黯淡。

“我这堂妹,嫁给谁都有可能。”林寰宇抚摸着扇骨,颇感遗憾地自言自语,“唯独不能嫁入林家,收为自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