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窝钉在阳台角落，朝阳通风，旁边还放着棵铁树。今年铁树开花，葛敏在叶上系了小红花。

云粹放狗出笼。

大黑绕着花盆转圈，伸爪去够小红花，尝试几次未果，转而跑向云粹，左摇右摆的尾巴在她裤管乱蹭。

云粹扯下小红花给它，陪着玩了一会。

大黑精力耗得差不多了，主动去咬袋子里的软垫。云粹拿出来，刚塞进狗窝，大黑就钻进窝，两腿一收，团在窝里。

她摸了摸狗脑袋，看大黑昏昏沉沉地合眼，给舔水器灌满水，把袋里剩下的宠物用品归置好，也回房间去休息。

电脑开机，Q|Q自动登录，右下角的光标闪烁。

是新的好友申请。

备注那栏只简单地写了个‘季’字。

是夏季的季，也是季晫恒的季。

云粹盯着‘季’字良久，专属于夏天的躁与热在心底涌动。

一声铃响唤回她神游的魂。

铃声闷在包里，像带着混响，云粹的心也包进个小型音箱，跟着铃声震动，嗡嗡嗡的。

她拉开包，拿出手机。

紧张情绪随着屏幕显示的‘康琪儿’消散，被莫名的失落感取代，她随手摁下接听，贴到耳边，“琪儿？”

“粹粹！要开学啦！明天我去书店买参考书，你跟我一起吗？”

“好阿。我正好有些书想买。”

“那还约在火车站？”

“约中山路吧。我有新华书店的书劵。”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挂掉电话，云粹身子后仰，躺到床上，举着手玩手机。她通讯录的人不多，季晫恒排在第一屏，点开通讯录就能看见。

父母不会动她的手机，但通讯录里多了他以后，像揣着块不属于自己的珠宝，害怕被人知道。

云粹加设开屏密码——‘jzhandyc’。

这是属于她和他的宝藏，当然要以两人的姓名共同封印。

手机再次响起。

屏幕出现他的名字。

云粹腾地坐起来，清了清嗓子，再摁下接听，“学长！”

“到家了？”

“到啦！大黑认那个垫子，我陪它玩了一会，把垫子放进狗窝，它就自己钻进去休息了。等晚一点，我再给它喂饭。”

“适应就好。”

“嗯！”

……

沉默几秒，他又说了一次，“大黑适应就好。挂了。”

“学长再见。”

“嗯。”

……

云粹握紧手机，拘谨地坐在床边，等着他挂电话。

隔了会，听筒那边传来很轻的笑声，“怎么不挂？”

我在等你挂嘛……

云粹在心里嘀咕。

“那我先挂？”

“好……”

“云粹，再见。”

“再见。”

电话那边传来两次呼吸，一声轻笑，一声预警似的‘真挂了’，随后是拖长的通话结束音‘嘟——’。

他挂掉了。

云粹的手落下，退出通话界面。

她和他通话了呢！

云粹回想刚才的对话，在电话里，声音会变得不太一样，好像更有磁性了。她在脑中贫瘠的词典里搜寻一番，弹出很多词，可哪个好像都差点意思。季晫恒哪方面都是独特的，无法用几个简单的词形容。

—

晚八点，葛敏和云谦一起回家。

云粹去开门，“今天回来得好早呀。”

云谦转着轮椅进屋，“回家看小狗呀。带回来了吗？”

经休息，大黑恢复精神，听到屋外的响动，它窜出窝，后腿的小轮咕噜噜地碾过木地板。它站在三人中间，犹豫几秒，跑向云粹，贴着她裤腿站。

云粹垂手，捞起小狗，放到云谦腿上。

云谦摸了摸狗脑袋，“它叫大黑？”

大黑‘汪汪’两声应了。

葛敏挂好包，“它能听懂我们说话呀。”

大黑又‘汪汪’两声应了。

云粹在旁解释：“叫名字会听。也会一些简单的指令。”

大黑被季晫恒捡回来一年多，不仅后腿的伤治好了，还去狗学校上了半年的课，学了些指令和定点上厕所。

云粹掏出根鸡肉肠，掰成小段藏在手里，竖起食指对它下达指令，“大黑。站这。”

大黑跳下轮椅，走两步，停在她圈出的地砖。

云粹喂它一段鸡肉肠。

大黑吃掉，汪汪两声，撅屁股摇尾巴。

云粹指铺在厕所的尿垫和父母解释：“它会定点上厕所。一天换一次尿垫就行。”

云谦掰下一段鸡肉肠，俯身去喂。

大黑似乎是能看出他腿脚不便，抬起前脚扒着他的腿，仰头去咬。

云谦边喂，边听云粹讲大黑的后腿是怎么受伤的。

“你同学心肠不错阿。给它治后腿，还送它去宠物学校上课。”

“嗯。他人很好。”

“大黑这名有点俗。给它换个名字吧？”

“行啊。爸爸是不是有想法了？”

“叫‘奇迹’吧？”

葛敏在旁插话，“‘奇迹’有些悲怆，叫‘幸运’吧？”

云谦觉着有理，开口试着叫了两次，“拗口。不好叫。叫‘lucky’吧！是不是顺口点？”

云粹和葛敏点头同意。

云谦抱起狗，“叫你‘lucky’好不好呀？”

大黑不明白，没应声，但狗脑袋凑近去，拱了拱他的手。

云谦抱它进屋，“没事。咱们慢慢适应。”

一人一狗进房间了，葛敏笑弯眉眼，喃喃一句‘挺好的’。云粹走去帮着把餐车上的东西卸下，抱进厨房。

两人站在洗碗池前洗东西。

葛敏说：“粹粹，一会把你新买的小说放我房里。”

云粹顿了下，“那本《百年孤独》吗？”

“对。你这个假期天天看，我也瞧瞧有多好看。”

“好呀。好看的。就是人物多，名字还长。我买的二手书里有张原书主写的家族谱，比对着族谱看很顺畅的。”

提到原书主，云粹猛然想起书里夹的一堆便利贴，暗呐不好，擦了擦手，摘掉围裙，“妈。琪儿约我明天去新华书店买书。我去收拾下书包。”

云粹回屋，拿出书，把里面的便利贴揭下，贴到另外一本空白笔记本上。

三百页的书描述了一个家族的爱恨情仇。而二十张便利贴记录着少女的孤单心事，从暗恋到告白，再到被拒结束。

看着便利贴的文字，云粹有时候会想这会不会是老天在告诉她暗恋要经历多少酸涩，提前给她预警，让她在结束的时候不要太难过。

书里的便利贴要清理干净，云粹认真地一页页翻过，仔细检查，以防遗漏。

她发现最末的空白页上有段话。

便利贴多次描述过原书主人喜欢的男生，也多次提及他的姓名，但这是云粹第一次看到原书主人名字。

和小心隐藏的少女心事不同，原书主人的名字落落大方。

‘虽然他婉拒我了，我还是很开心能告诉他这件事。希望每次翻开这本书，都能想到这时候勇敢的自己。

——十八岁的简竹写给未来的简竹。’

文末译者的话云粹没看，之前没翻到最后，现在才看到这段。

《百年孤独》里让她最印象深刻的一句便是‘别错过机会，人生比你想象的要短。’

简竹把握住了机会。

云粹羡慕她的勇敢。

她和季晫恒说一句话都要考虑好久，反复打腹稿。

简竹十八岁才有表白的勇气。

云粹今年十四岁。还有四年的时间去努力充实自己。

希望有朝一日，这样的机会给到她，能有被拒绝也淡然面对的勇气。

云粹拿尺压住书页，撕下最后一页，插|进玻璃压板和书桌之间的缝隙，作为成长的目标之一，时刻激励自己。

**

次日，下午三点，云粹和康琪儿约在车站见面。

车站旁边就是步行街，两人挽手沿街往后逛。商场楼上的美食城，楼下是服装、精品店，两人乘电梯下至负一层，从下往上逛。

夏天就要过去，许多服装店的夏装都在打折促销。

康琪儿拉她走进一家最大的，“这家导购不会跟着，我们可以安心逛。你要不要买件短裤呀？这家的热裤超好看！今年我买三件了。”她停在打折专区前，随手拿下一件，“这条裤子我也有，我买的蓝色，现在三折了！真的好划算。”

云粹摸了摸面料，“挺轻薄的。”

“很舒服的！”康琪儿拿裤子贴到她腰间，“这条黑色的也不错，显瘦，你要不要试试？”

云粹看店内逛的女生全穿着热裤，有些心动，接下那条裤子，“好呀。我去试衣间试试。”

康琪儿也拿了一条，一起去试衣间。

两人挑了相邻的两间。

拉上帘，云粹褪去校裤，迅速换上热裤。夏季校服有两套，一套短袖长裤，一套短袖短裤。校服短裤她都很少穿，冷不丁穿上这么短的裤子，镜子里的那双大白腿陌生又熟悉，云粹觉得别扭，两手揪着热裤边沿往下扯。

这热裤怎么这么短呀，连膝盖也遮不住。

她边纳闷，边转身，对着镜子左瞧右看的。

常年穿长裤，她的腿捂得非常白，小腿肚有点肉，动一动，腿肚的些许赘肉似壶里晃动的鲜牛奶。

“你换好了吗？”康琪儿站在帘外问。

“换好啦。”

“那我进来了。”

云粹拉开条缝，让她进来。

康琪儿站在她身后，两手扶着她的腰转，又掐着裤头捏，“可以再拿小一码的。”

两人站在一块，云粹下意识去比对两人的腿，她的就是粗一点点。

云粹解扣，“算了。”

康琪儿劝：“买一条吧，夏天穿短裤舒服。你的腿直，穿着挺好看的。”

经不住她的劝说，云粹决定买一件。下学期要练习体育中考，每天放学都要进行体测训练，如果瘦下来，明年夏天就能穿热裤了！

从试衣间出来，康琪儿说要给表哥买件短T作为生日礼物，提筐往男装区走。

云粹注意到架上有一件季晫恒穿过的短T。

她有写日记的习惯，记一些无需背人的琐事，没有锁的日记本放在没有锁的抽屉里。认识他以后，她有了秘密，写在本子上太明目张胆，就在页脚画季晫恒每天穿的衣服来记录两人的相遇。

一个暑假，两人见面四十次，他换了四十套衣服。

他的衣服好多，没有一天是重复的。

而她的衣柜里只有几套校服。

云粹停在穿衣镜前，看着全市统一的蓝色校服，撇了撇嘴。

康琪儿走过来，一抹翠绿的连衣裙撞入镜子，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云粹觉得自己好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难怪班上男生会说她土。

康琪儿问：“你要买给爸爸吗？男士衬衫在后面噢。好像也有打折。”

云粹回神，发现手里拿着那件和季晫恒一样的短T。她肩膀抖动，瞬间惊醒，把短T挂回去，敷衍几句，往后面的衬衫区走。

在衬衫区转悠几圈，瞧康琪儿没往这看，云粹从后面绕回女装区，挑了两件短T。

真的很久没买衣服了，她拿着L码和XL码犯难。

康琪儿追过来，“两个尺码都拿去试试呗。”手摁在云粹肩膀，推着往前走，“你一直都穿校服，今天一下子买两件？吹的什么风呀？”

对方明显是在开玩笑，云粹却很紧张，怕心里的小秘密被发现，抖抖肩膀甩开她的手，抬手把衣服贴在身上比对，选好尺码，其余的放回去，支支吾吾地解释：“有便宜就多买两件。”

康琪儿说：“其实L码你能穿的。”

云粹回：“大点宽松，比较舒服。万一回去又不想穿了，妈妈也能穿。”

康琪儿提：“咱们去结账？”

云粹提筐跟上。

从商城出来，两人先去五楼吃饭，再去隔壁的新华书店。

书店抵用券有使用期限，云粹挑好参考书，拿了几本笔记本和一盒水笔，算算价格，抵用券仍有剩余。

“琪儿，我的抵用券用不完，过期就浪费了，这些给你吧。”

“哇！太棒啦！”康琪儿只拿了一张，“我拿一张就好啦。你可以折价卖给其他同学。这样就能换成现金啦。”

云粹摇头，“别人送的。不好拿来兑钱。”

康琪儿发出一声疑惑的‘咿？’，“谁送的？竟然送了十张？”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申请添加我为好友

备注消息：季

来源：Q|Q号搜索

云粹盯着这条好友申请浮想联翩。

她有季晫恒的联系方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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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错过机会，人生比你想象的要短。——摘自《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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