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这是疯了吗？！

在场众人的传音里，几乎堪称哗然。

一个真仙，天道的重臣。

和天眷，也就是待天道选择的秀女兵刃相向？！

虽然斗法的规则定义确认下来是都无误。

但是哪家大臣不长眼了，敢较真打皇帝的爱妃？

而且钟游星权能这么强，俨然是得天独宠，她简直板上钉钉，就是未来的天后啊！

输了凉了，赢了也凉了不懂的吗？！

“太上长老三思啊！”“师叔，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传音纷纷飞向溟月华。

不过众人倒是没抱希望溟月华会听从。

会听从就不是那个认死理的无情道剑修了。

有人已经开始思考奉天宗倒台以后，该怎么安置弟子了。

却听到溟月华回复的传音里，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拒绝。

而是又一声幽幽的长叹：“唉……”

原来没打算动手的，或者没打算这么早动手。溟月华想。

但是，钟游星太奇怪了。

她竟吸引着他。

溟月华已经成仙很久，无情道大成，七情六欲已经很淡。

但是，在辩论失败后，他却感到……非常沮丧。

甚至，不是为失败的事实沮丧。

是为了……

在钟游星面前表现得不好而沮丧。

简直就像，雄鸟在雌鸟面前展示自己的羽毛求偶，展示失败后的反应。

溟月华经常观想自己内心，他能感觉到这心绪的不同。

而且不止这些。

从和钟游星见面的第一刻起，就发生变化了。

溟月华感到，钟游星很美。

不止是客观事实的美。

是……心向往之。

这种感觉，简直就和……向往“道”时一样。

想靠近她。

想亲近她。

想……取悦她。

而比对待道时，更进一步的。

想让她……只认可我，不认可别人。

为什么？

因为……

成仙以后，溟月华听本界天道·弛溯尊上教诲，知晓了许多真仙才有资格知晓的知识。

比如，天道是天地为躯的巨兽，是动物，会繁殖。

真仙就是天道巨兽成熟的生殖细胞。

一个真仙和另一个世界的天道结合——称为【合道】，就能诞生新的小天道。

真仙遇到异世界天道，如果看上了对方（本质是构成他这个细胞的物质和规则，也就是他的“母星”看上了），会发生类似地上动物的求偶反应。

“我这样……是求偶反应吗？”

溟月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钟游星她是……异世界的天道巨兽？！”

他差点就发现真相了。

但最后功亏一篑。

一只天道巨兽，住在另一只天道巨兽身体里？

溟月华震惊了。

最离奇的噩梦都不敢这么做！

而且钟游星这么小，就是一个小女孩的人形。

她的真身呢？

那么大的一片天地，一整颗星星，哪去了？

不可能。

根据溟月华掌握的各种科学道理，天道法则，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

今天这奇怪的情绪，应该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可能是追求合道成圣境界的信念过急，以至生了心魔。

溟月华自省。

——那就用剑来试一试，若是，战斗时无我的剑心能荡涤它。

和钟游星斗法也符合规则，适合眼前形势。

所以，溟月华提出了约战。

叹一口气后，他向同门解释道：“提出斗法的原因，有关真仙的奥秘，你们就不要问了。”

***

溟月华邀战完，现在轮到钟游星说话了。

钟游星想拒绝。

她从来没打过架，而溟月华是弛溯界第一战力。理智判断，不要以己之短对人之长，这一架胜率不高。

拒绝的方法很简单，溟月华说钟游星的虚空黑线和概率干涉是法术，钟游星就说不是，这样就能不符合斗法细则第一条。

钟游星知道自己的权能非常高等，远超真仙所能体悟，溟月华没法证明它们一定是法术。

钟游星自己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但是，理智已经判定，理由已经找好，心里的情绪却在叫嚣着相反的冲动。

溟月华太奇怪了。

他竟吸引着她。

想靠近他。

想抓住他。

想……吃了他。

刚才给裕幽龙检查，对方不配合时，钟游星没必要去牵溟月华的手的，远处命令一下，裕幽龙就会乖乖听话。

但她偏偏靠过去，亲手碰溟月华了。

两人牵起手的瞬间，她甚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不要趁这姿势震碎溟月华的经脉。

为什么？

因为天道巨兽是动物，会进食。

天道虽都是同一个物种，但有素食，掠食等不同的生态型。弛溯是前者，吃灵气为生，钟游星是后者，捕食别的天道。

于是，弛溯看上了钟游星，他的真仙向她求偶，但是钟游星才看不上，并且要吃了他。

先吃真仙，从他身上消化（解析）出他母星的信息，以更快更好的捕食母星。

然而，钟游星还不知道自己是一只天道巨兽，正在正常的捕食反应中。

她只觉一直理智的，各种欲/望也都在理智掌控下的自己，现在怎么控不住了。

溟月华邀战的话，更像是扣动了扳机。

心里燃烧的火，在这一刻腾空而起，然后猛烈的爆炸！

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

随着心绪，钟游星身边的黑线猛然暴涨，几十上百根阴冷的虚空一线，转瞬交错的穿插在空间，绵延数十丈，仿佛她已把这个世界万箭传身，彻底杀死！

风云变色中，小小的女孩从轮椅上凌空竖起来，表情尚还冰冷，但冰蓝色的虹膜已满溢出狠厉，鲜红色的瞳孔直射着凶光！

黑线像盲蛛腿一样支着钟游星升到更高空，雪白的长发愈发在烈风中狂舞。

衣服被她自己激起的灵气乱流割破了，露出的柔嫩肌肤也被割伤，血痕狰狞可怖，但她浑然不管，只死死盯着对面的溟月华。

“钟游星——应战！”

凶兽的咆哮响彻云霄。

***

这等变故，众人都呆了。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屡次惊恐，却从来没有吓昏过。

但现在，已经有一半人昏过去了。

剩下的一半人，则吓得忘记用传音，直接破了音的喊：“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太上长老，千万别斗法了！快请罪！快请罪！小尊上生气了！”

“求小尊上息怒，息怒啊……”砰砰砰磕头。

“……等等，那是小尊上吗？”

巨兽本能开启，钟游星的气质都变了，原来是理智的阴冷，现在是野兽的狂暴，几乎判若两人。难怪有人怀疑现在天上飘着的不是钟游星本人。

但他们无法再作出更多观察和讨论了。

天象变后，紧接着就是天威降临。

不是本界天道的，是钟游星自己的威压。

神圣苍茫，亦凶狠肃杀的天道威压笼罩在空间，真仙以下，无一不灵魂震裂，然后口鼻流血，昏倒在地。

除了溟月华，场上无论奉天宗众人还是钟游星自己的仆人，没有一个再能有意识。

溟月华也跟着钟游星飞上高空。

他的剑光比刚才更凌厉了数倍。黑线激起的无序烈风足以掀翻山丘，到他周身，却都被剑意压制，平静下来，只能使他的白衣微微飘扬。

溟月华对钟游星说：“你，就是我的心魔。”

众人刚才没开传音，口中说的话被烈风吹散，溟月华没听到。他以为眼前这个有天道威压的狂暴钟游星，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到，果然是生了心魔。溟月华开了心境，心魔幻象是会出现在眼前，包裹在战斗对手的外面，他有经验。

正对仍散发着浓烈吸引力的美丽女孩，白衣的仙君冷声宣战：“我会打败你。就像从前任何一次一样。”

溟月华的话，钟游星听得到，她本可以回答：“你看到的不是心魔。”然后解除误会。

但她没有。

捕食状态的猛兽，不会在意猎物的诉求。

黑线率先出击。

阴冷的黑暗张成爪牙，凶猛的扑向溟月华。所过处，物质湮灭，法则全消，纯粹的，不留余地的毁灭，在宣告不容质疑的，捕食者的意志。

然而黑线爪牙到达溟月华身前二十尺时，竟无法再前进分毫！

清澈的苍蓝剑光围绕在溟月华身边，用精巧的结构勾连成一座小型的光之宫殿，这宫殿优雅美丽得，宛如易碎的艺术品——却偏偏牢牢挡住了不可一世的毁灭之暗！

这是真仙剑修的剑域。

剑域内，剑意勾连，构成比自然界更牢固的法则，钟游星那本质为破坏法则的黑线，没能破坏它。

如果钟游星再强一些，或者在她的正常状态，不是住在另一个世界体内，被后者的免疫系统压制，区区剑域哪里拦得住她。

但现在，就是不行。

不仅如此，才出了一招，钟游星自己的身体先撑不住了。

“啊……！”黑线还在张牙舞爪，钟游星却突然痛呼一声，双手按住胸口，弯下腰去。

心脏剧痛，比平时更甚千万倍。

因为疼痛一直在，钟游星已经练得很能忍，平时从来不露出来。

但这次太严重了。她不停的发出惨叫。

因为张嘴，嘴也被“世界的压制”撕开了，这次几乎裂到了后脑。一身素色衣裙，转瞬被血浸透成深红。

——捕食状态时，攻击意志大量占用了力量，世界的压制伤害陡然变大。

几十秒不到，钟游星已经疼得快昏过去了。

若不是溟月华趁隙欺近前来，浩瀚的剑意镇停烈风，反而稳住了钟游星身边的环境，她已经要从空中落下去。

溟月华说：“你败了。”

——心魔幻象显出痛苦和虚弱，证明自己战胜了心魔。

“消散吧。”如霜似雪的仙君冷声说道。

苍蓝的剑光挥起，封住钟游星所有攻击路径，也宣告本次斗法的胜利。

然而，眼前的钟游星还是那个狰狞的模样。溟月华再宁心静气，从无我之境去看，都没能从景象背后，看到一丝正常的钟游星的样子。

这不符合心魔成功驱散时的表现。

溟月华惊讶，紧紧蹙起秀眉，一向冷淡的声音都拔高了：“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但下一句也冲口而出：“你不是心魔幻象。”

这就是真实的钟游星，拥有天道威压，会吸引真仙的，真正的异世界天道。

人类修仙数千载，只为一朝献身的最终归宿。

溟月华混乱了。

他已经瓦解了钟游星的防线，只要再把剑架到她脖子上，斗法就胜利了。

但他既没有挥起剑，也没有放下剑。

而五秒后，他也不再有机会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1，所有天道巨兽都是同一个物种，分不同生态型。它们的习性外形能力等比人和蘑菇的差别还大，却没有生殖隔离，所以会有狼吃羊，羊爱狼的奇葩现象。“生态型”是本文重要的底层设定，不是为了猎奇。

2，不是说本文中的“爱”就是生理本能，自然规律。

3，本文中素食的定义不是吃植物，是吃非生物，素食天道更像现实中生态系统的生产者。素食掠食准确说是自养异养，但是我觉得后者没前者直观，就这样吧。

4，如正文所言，天道捕食真仙不是吃肉，是“吃”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