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经过减速带的时候，震动了几下，聂穹条件反射地去看了一眼陆清圆，然后松了口气。

陆清圆已经歪在了副驾驶，睡得香喷喷的。

“也不知道昨晚到底几点睡的……小学生春游综合征吗？”聂穹嘀咕了几句，还是放慢了一点车速。

聂穹把车开到了定好的民宿附近。

他们此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上，住宿虽然也很重要但是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因此聂穹选择了一个稍微偏一点的地方。

“……你管这叫偏僻一点？”陆清圆拖着小箱子，望着面前的碎石子路，还有石子路尽头的一栋三层水泥房子，怀疑了一下下。

聂穹正在后备箱面前帮她拿那个29寸的大箱子，闻言，还很得意：“你不懂，这种房子比你印象里的一个小房间好多了。这个单独的别墅——我全都租下来了。只要这个数！”

聂穹晃出了一个手势，陆清圆瞬间就接受了！

勤俭持家，不会错的！

两人从唯一一条铺设了水泥的路进屋，却发现这儿真是经济实惠。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是个四方盒子一样，毫无美观可言。但进门后就是一处小院子，绕到后面去居然还有一小块菜地。

聂穹低头看了看手机，告诉陆清圆：“好消息，房东说地里的菜都可以随便摘。”

那还等什么？

今晚就烫火锅了！

两人放好东西，分配好任务。

聂穹开车出去买菜，陆清圆在家收拾兼拔菜。

跟着导航开到了秦淮河附近，聂穹看路上行人晃悠悠的样子很是惬意，也没忍住下来走走吹了吹风。

这一走就拐进了小巷子，抬头一看，哟呵，一家老店在这里藏着，上书“金陵烤鸭”。

很少有人知道，著名的北京烤鸭其实脱胎自金陵烤鸭，只不过传到北方后被改良了。做法上，北京烤鸭用的是叉烤的方式，而金陵烤鸭还是挂炉的。北京烤鸭多半要搭配饼皮，葱黄瓜等等一起。而金陵烤鸭是直接剁成块，淋上卤汁，偏向甜口。

金陵烤鸭，皮酥肉嫩，却并不是很油腻。鸭皮走的不是北京烤鸭那种嘎嘣脆的口感，反而有一种蜜汁的香甜。

脑海内闪过陆清圆啃老鹅的样子，聂穹站在门口没有犹豫，就带着两盒子烤鸭回去了。

出来的时间有点长，回去的时候聂穹很赶，但还是晚了不少。出乎意料的是，屋子里静悄悄的。

聂穹掏出看了看手机才发现，大概半小时前陆清圆就问过他好几次，只是当时他在往回赶的路上没看见。

这一下子，聂穹就站不住脚了。

尤其是看到陆清圆一个人把三层楼都整理过了，吃火锅的家伙什被从厨房拿出来，摆在了客厅的小茶几上。

一切都窗明几净，十分美好，除了另一个约好的人没有按时把菜买回来。

……完蛋了。

聂穹一拍脑袋，赶紧赎罪。

他把烤鸭送到陆清圆的房间，让她垫垫肚子。又抓紧时间切好菜。等到火锅“咕嘟咕嘟”冒泡，才去喊陆清圆下楼吃饭。

陆清圆都等睡着了，嘟囔着抱怨：“你可真行，把我这么大个人给忘了。”

因为怕晕车，她今天就没怎么吃东西。但出于礼貌，还是没有真的先吃上，而是去厨房把烤鸭细致地摆好盘，浇上卤汁又端了出来。

聂穹的愧疚感达到了顶点。

他和风细雨地和陆清圆说话，全程都保持着最贴心的服务，又是给她烫肉又是给她调酱汁。无微不至的态度又让陆清圆渐渐又高兴起来，吃了好几口烤鸭。

火锅香味逐渐遍布整个屋子。

陆清圆也在饱食中逐渐清醒，开始了提问：“哇这个烤鸭真不错。你在哪买的？”

“是秦淮那边的巷子口，金陵烤鸭别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正宗不正宗。”

“秦淮？”陆清圆这下可算明白了为什么聂穹花了那么老长时间了。

“那边其实是我第一次来金陵时候去过的地方。”聂穹看她好像提起点精神，就顺从地开启了讲故事的模式。

“我那一次是帮人从北方紧急运送了一批模具来。他们来不及走普通物流了，也需要一个懂行的人去工厂那边看看，就找到了我。我一路风餐露宿的，到了秦淮实在是饿的不行，就找到那家店饱餐了一顿。”

“我那时候也是不懂。去了工厂之后，人家也没把我放在眼里，接了东西就要把我打发走。我还在纳闷呢，他们门卫把我赶出来骂我是哪来的叫花子。”

“靠！”陆清圆气的拍案而起。

聂穹却一点都不气，反而说：“如果你这都气的要命，你接下来就要炸了。”

平心而论，这第一次来金陵的回忆的确不是什么快乐的记忆。

那是聂穹第一次和工厂打交道。

在他之前的印象里，人人都是要按照合同做事情的。这个世界有法律，有道德，他之前生活的环境也是人人都循规蹈矩，没有什么人会不把合同当一回事的。

他第一天到金陵，交付了货品，却没拿到钱。他以为是自己还没尽到义务，准备第二天再去，回复完北方那个小公司再拿钱。却不料，他第一天吃哑巴亏走的时候，两边公司就都不会认账了。

“公司说我没有起到监工作用，而工厂说我没有交割证明。两边都不肯给我报酬。我拿着那个没完成的合同，要打官司也得我举证。这笔钱我估计他们一开始也没有不打算给，只是我傻不愣登的，他们反而起了心思觉得我好欺负，能省一笔是一笔。”

陆清圆忍不了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凭什么啊！”

聂穹摊摊手：“这世上的一切，在商人眼中都是有标价的。《资本论》说的好啊，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

“所以你除了要能写出合格的考察报告以外，回头你去装修，去跑工商，这些……”聂穹看了看陆清圆的脸色，想想还是不要吓她太过了，万一吓跑了呢。

于是他改口道：“这些都不用你做，但是你得知道一下！要是还像你现在这样的小炮仗脾气，八成是要被人暗地里捅刀子的。”

陆清圆也算是开眼了。

她在老家开船菜馆子，周围都是熟人互相照应。单单是刘姨和刘叔就帮她挡下了不少破事，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她虽然也不是不知人事的象牙塔小公主，但是确实没想过当今社会下依然会有这种恶心人的事。

带着一腔愤怒，陆清圆有了点新的思路，回房间后把新写的报告翻出来，又删改了一部分。

她干脆也顺手在小号上贴出了自己的前两份报告中的美食记录。一份报告作两处用，陆清圆觉得这样性价比很高。

网友们多半是因为她的第一个帖子才会和她互动的，忽然半夜看到她发的图文并茂的好吃的，一个个冒出来打了问号。

网友：是谁半夜被创到了我不说。你的论文都是这种东西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陆清圆发帖只管自己痛快，哪里管网友的死活。她只关心这一份新的报告能不能得到聂穹的肯定。

如今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和聂穹的差距，自然是想要更努力地赶上他。

到金陵的第二天，陆清圆准备去重温一下金陵的口味。

金陵是一座传奇的城市，六朝古都。虽然同在苏南方位，金陵显得没有其他地区那么婉约，方言都带着一股爽气，包含了诸多的容易被和谐的词汇。

比起那些精美的大菜，陆清圆的视线更容易落在本土的传统小吃上。这些东西性价比高，更贴近本土居民的口味。

就比如现在，陆清圆看到路边有卖梅花糕的，欢呼雀跃着跑过去就买了两份。

陆清圆递了一份给聂穹，脸上红扑扑的：“给！”

聂穹倒是不曾注意过这路边的传统小吃，举起来就仔细看。

这梅花糕长得有点像冰淇淋的外形，下面一处有个纸筒方便人握住，上面鼓鼓囊囊的白色元宵就像冰淇淋的奶油部分，不同的是上面还有不少红绿丝，果仁之类的东西，看起来非常的香甜美味。

口感上，冬日里来一份这样热腾腾的小吃，仿佛吃了一碗浓缩了豆沙，果酱还有果仁馅的大团子，方便又饱腹。

“元宵还有这种吃法！真有意思。”聂穹平日里不爱吃甜的，但是这个梅花糕的甜味淡淡的，又不噎嗓子，让他觉得恰到好处。

陆清圆很得意于自己的推荐被赏识，更起劲了。

她拍拍聂穹：“你等着，既然是考察，我再给你买几份其他口味的。金陵的口味包容性很强，甜口的咸口的，差别其实很大。我以前就只吃，倒是没有很注意过其他的。今天正好，补全了。”

金陵对于昙镇来说算是近在咫尺的地方。聂穹看陆清圆对金陵本土的口味这么熟悉也不奇怪。

反正他们也不着急赶趟，干脆聂穹就放任陆清圆在梅花糕摊子旁边打转，看着她和摊主不停地对话，聂穹满眼都是笑意。

绿灯亮起来，对面的行人匆匆过了马路。

一个男人穿着灰扑扑的大衣，经过了梅花糕摊子，停了一下，又往回倒着看了好几眼。

聂穹鹰一样的眼神就扫射过去了。

如果他没看错，这个男人一直盯着陆清圆。

聂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

男人犹豫了几下，还是走到陆清圆旁边，试探性地开口。

“请问你是……琼华大学14届的陆清圆吗？”

这下不止聂穹，陆清圆也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的法律！”

取自马克思的《资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