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庇护(1 / 1)

原来竟还有如此曲折的过往。

盛婳听罢,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或许有怅然,有唏嘘,但对于那个属于这具身体、而她从未见过的母亲程盈,却升不起多少悲痛欲绝的情绪。

她的心经过两辈子的千锤百炼,早已变得冷硬如铁。况且,知道自己终究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她对于很多事情都尽量控制着不代入过多的情感。

是以从这一世开始,盛婳便一直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待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世界,偶尔需要她推动时,她才会动用那么一点精力。

但此时此刻面对这位大半辈子都在为子女劳心伤神的母亲,盛婳还是上前一步,大着胆子将这个背脊微微佝偻的老太太虚虚扶住,轻声哄道:

“祖母放心,孙女一定会为母亲报仇的。”

反正这辈子她也要替祁歇扫清障碍,盛萤、盛浯、程言寒之类的绊脚石她统统都不会放过。

程太后擦了擦眼泪,突然紧紧握住了盛婳的手,双眼亮得惊人:

“婳儿,你是我最后的希望。答应我,你绝不能让盛家的江山落入盛浯手中……他不配!”

盛婳心念一动,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隐情:“祖母这是何意?”

“盛浯很可能是盛萤和程言寒暗中私通的贱种!”

程太后提及此,仿佛被迫吞了一千只苍蝇,目光难掩恶心。

盛婳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在脑海里询问系统:

“盛浯和程言寒是父子关系吗?”

“是的,宿主。”

盛婳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上辈子她以为盛浯和她一样是兄妹苟.合的产物,直到现在她也仍然以为盛浯是盛萤和皇帝的孩子,原来竟不是?

那这样一来,作为舅姥爷的孩子,盛浯岂不是跟她差了辈分了……

盛婳心情复杂,忍不住在心中跟系统吐槽道:

“这些皇室中人是真会玩啊!”

现在要是画张关系图,这些人的爱恨情仇怎么理都是一团乱麻。

系统意味深长道:“往后还有的你探寻的。”

盛婳汗颜。

看着难以平息怒火的程太后,盛婳想了想,问:

“皇帝舅舅知道此事吗?”

提及这个屡屡和她对着干的儿子,程太后顿了顿才道:

“盛萤那个狐狸精,不知给我儿施了什么媚术,不仅让我儿对她一往情深,甚至认为我这个母亲空口白牙诬陷于她!”

哇——

看来她这个怨种舅舅还是个痴情种,当然说不好听点,那叫绝世大舔狗。是不是哪怕相信了人给他戴绿帽子,他也还要帮忙扶正啊……

盛婳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吃瓜吃到飞起。

说到这里,程太后又气出了眼泪:“要不是她,我儿又怎会从小便与我离心,还听信她的鬼话,把他父皇留下来的一大助力崔家越推越远,深深寒了老臣的心……甚至让后宫形同虚设……”

程太后仿佛要将半辈子的委屈尽数说给这个外孙女听,于是一整个早上的时间,盛婳不得不在聆听和安慰两个状态之间来回切换。

当然,还有保证。

“婳儿,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程太后捂着隐隐发痛的心口:

“这些年来,我心疾发作得越发频繁,指不定哪一天就不在了。你答应祖母,以后不要再冲动行事,为你蒙冤而死的母亲争气一点,早日坐上那个位子,好吗?”

盛婳在心中无声地说了句抱歉。但她仍耐着性子,重复那一句避重就轻的保证:

“祖母放心,孙女一定会为母亲报仇的。”

“那就好……”程太后没有注意到盛婳语言上的漏洞,指了指殿内的一张书桌:

“你去把那个紫檀木盒拿过来。”

盛婳依言照做。

“这是我留给你的一道庇佑。打开看看。”

盛婳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道允了盛婳自请守陵五年的懿旨,落款处已盖了太后私章。

“成大事者,需知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一旦我有什么意外,这道懿旨能让你远离京中一众野心勃勃之人,同时规避和亲的风险,待五年之期结束,你亦能博一个仁孝的美名,风光回京。”

没想到来吃趟瓜还有意外之喜,盛婳捧着盒子,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遵祖母之命。”

转眼间,一月之期悄然而过,国子府也到了查收策论的日子。

国子府设立供人考核的殿宇穹顶极高,十二大柱俨然耸立宽阔的场地间,威严恢宏,丹楹刻桷,布局空灵,疏朗怡人。

这里也是皇帝殿试的备选场地之一,因此被修葺得十分气派,画栋雕梁如绛霄楼。

靠墙设立着一排排分门别类、满载经纶的书架,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但却被打扫得不染纤尘,使得殿内长久缭绕着一股高洁清雅的书香。

朱红檀木桌上竹笥里已然装满了一摞摞积成小山的书卷,还不断有学子躬身向前递交自己花费了诸多时日的成果,在殿门口进进出出。几个负责收查登记的女官忙个不停,等到东西都收齐了,才正式松了一口气。

几位两鬓斑白、资历深厚的老人分坐各方,伏首于楠竹书案前翻阅着今年学生呈上来的墨迹。一众老态龙钟的文官中,沈椼这个年轻面孔就显得犹为打眼。

文人心气傲,多少人在芝麻小官的职位上熬了多少年才有今天的地位,自然也有人看不惯沈椼这种轻易一步登天、深受圣眷的年轻人。

见沈椼自顾自寻了个偏僻位置坐下,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宋蒙不免又开始阴阳怪气:

“沈直讲今年好兴致,竟有空来了这千文殿搭把手。圣上没召你过去消遣?”

一上来便火药味十足,说得好似沈椼经常在御前陪玩卖笑。

沈椼文采斐然,棋艺也不差,时常会被皇帝召进宫中切磋下棋,再加上身兼翰林学士一职,事务繁忙,因此不得不缺席了几次国子府的考校。宋蒙自觉拿捏了他的把柄,三番五次都要拿这件事出来说道。

沈椼闻言面色不变:“宋监丞难道不知近日邠江一带水患肆虐,陛下心系于此,忧虑难安?怎还会有旁的闲暇心思,还请宋监丞慎言。”

四两拨千斤,眼见话题被上升到一个令人忌讳的高度,宋蒙心里一虚,面上却仍要装作气势不输的样子,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

“陛下心怀天下自然是天韶之大幸,为天下人之表率,但某些人可别妄想狐假虎威,迟到早退。”

又一顶高帽扣下来,分明并未迟到的沈椼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刚刚踏进殿内的丘奉安、亦是宋蒙提拔过的学生,挑了挑眉道:

“宋监丞言之有理。此等不良风气确实应该矫正,还望宋监丞莫要看在丘学录是您弟子的份上手下留情。”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被棉花反击了一巴掌,宋蒙讨了个没趣,便将怒火转移到姗姗来迟的丘奉安身上:

“下次再来得这么晚,干脆别来了!”

丘奉安刚进门就被恩师劈头盖脸一顿骂,连忙唯唯诺诺地道歉。

因为心里揣着事,他环顾了一圈,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才走到沈椼面前:

“沈直讲,这个位置往年都是我坐的,不知能否让个位?”

事实上,批阅策论时,除了上首的位置固定是资历最高的文官,其他位置都没有明确谁坐。

沈椼提着朱笔,悠哉悠哉道:“丘学录见谅,我这卷章已然看到一半了,此时再换位有些麻烦,不如丘学录再找一个位置?”

丘奉安看了一眼沈椼桌上一卷策论上挂着盛浯的签标,眼珠子转了转,腆着脸笑道:

“沈直讲就当通融一下,我待会儿有什么问题也好和老师沟通……”

坐在沈椼旁边位置的宋蒙从这个弟子一开口就感到丢人现眼了:

“你又不是没批过,能有什么问题?这里位置那么多,非得闹着要这一个?赶紧找个地方坐下!”

丘奉安搓了搓手,仍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沈直讲,你就让……”

“丘学录,”沈椼合上一卷策论,看向他:

“这个位置给我坐有什么问题?您是觉得我不能坐这里是吗?”

丘奉安擦了擦汗,暗骂就不该接下这桩差事,只能陪笑道:

“不是不是,沈直讲误会了,这样,您继续坐着……我、我给您分担一些吧……”

说着,他便要把沈椼桌上的卷章拿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