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一切如旧。”

“假如您不介意，我可以将我信得过的医生叫到这儿来，为您做一番检查。”

对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医生？”

西维亚彬彬有礼地说：“您知道的，有些巫师因为喜欢麻瓜，在学习治疗师的课程的同时，也去学习了麻瓜的医疗体系。虽然麻瓜的医疗手段对魔法类的伤口作用不大，但是他们的检查手段和医疗工具，即使对我们而言也非常有用。很幸运，我身边竟然有这样的人才，在这样动荡的环境下还愿意帮我的忙。”

格林德沃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听说伏地魔那小子本想让我帮他一些忙。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已经不需要了。”

西维亚轻声细语：“但是我相信，邓布利多需要。”

放在薄毯上的那只苍老的手手指微动。格林德沃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他已经颓废了一个星期，“西维亚接着说，“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虽然我遵守对米利菲特教授的承诺，将您秘密从纽蒙迦德救出，但我绝对不希望我旧日的校长因为格林德沃的死亡而日渐消沉。他必须振作。我为此采取了一些措施，但出乎我的意料，他仍将自己关在他的办公室里。这样一来，他的某些责任总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完成。”

“你想让我做成这件事？”格林德沃听明白了，他蓦然笑起来，“可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借机召集我的旧部，重新掌握这个世界呢？”

“有时候做事并不意味着就要掌权。”西维亚轻声说，“这一点，我想您比我更明白。”

“我没有理由帮你。”格林德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即使邓布利多也不能。”

“邓布利多不能，阿不思也不能吗？”

西维亚立刻感到自己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锁住了，她没有动，也没有露出丝毫怯意。她甚至没有感到害怕，这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这是格林德沃而不是伏地魔，更不会像伏地魔一样因为怒气随意杀人。

只是——在旧日最强大的黑巫师的眼神压迫下，她仍觉得压力十足，而且她不知道格林德沃是否会答应她的请求。

他冷冷地说：“你看起来很清楚。”

西维亚知道自己必须好回答。她谨慎地说：“要猜测一个人的过往，有时去看他们身边的人，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看来霍格沃茨教会了你许多。”格林德沃的脸上仍然看不出喜怒，“我倒希望，它也会教会你礼貌。”

“苏地明各的攻占，让伏地魔看到了攻心的效果，所以他下一步计划是攻克戈德里克山谷——可以说，他现在所采取的措施的意图与一战时小毛奇发动凡尔登战役是一样的。”西维亚冷静地分析，“我不知道他打算派谁去，尽管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是对戈德里克山谷相当熟悉的吉尔比特·坦茨克特，但是他的资历不够，我更倾向于最后会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带领那支队伍。”

“说说看。”

西维亚笑了，带着自负：“因为她不可能看我一直占据黑魔王的青眼。她太急躁，也太过将自己的价值寄托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比如黑强王最信任的人是谁。”

格林德沃淡淡道：“我听说伏地魔受到许多纯血家族的支持，你这么帮助白巫师，就不怕你的家族被其他家族报复吗？”

壁炉里的火哔剥作响，燃烧着木柴，演绎着惊心的气息。

那个在旧世纪掀起惊涛骇浪的黑巫师，抬高声音：“还是说，你将你的价值建立在了对魔法界的贡献上，因此无所谓你的家族如何？”

他注视着她，那双异瞳在经历岁月沧桑之后，不仅没有折损他的魅力分毫，反而将大起大落的阅历沉淀，在汹涌的海绿间，更添了一层让人情不自禁信服他的质感：

“——倘若你愿意，我不是不可以给你一个忠告。”

西维亚并非没有感受到格林德沃在如以往吸收他的每个追随者那样，尝试着说服她。理智上说，她应该立即打断他的话。可她同时又很清楚，想让格林德沃帮她，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蠢货，是展开合作的第一步。

少女弯眸，摆出一副愿闻指教的样子。

“即使你最后真的能扳倒伏地魔，让他死掉或者被流放到某个地方永远囚禁，你也要先让食死徒的内部分崩离析。否则——这个邪恶的团体将永远成为魔法界难以消除的祸害。”他轻声说。

“没有了伏地魔，还能有下一个伏地魔——”他的声音如海浪淙淙，带着深海的压力与危险，引人畏惧，“他们会等待新的黑魔王的崛起，他们会折磨让他们美梦破碎的罪魁祸首一-首当其冲就是你的家族，然后就是你的朋友。”

然而，西维亚听到这番话，非但没有动摇心神，反而愉悦地笑起来。

"先生，您以为这些我没有考虑过吗？”

她清脆地说，同时带了点漫不经心：“您不了解食死徒，那是一群可怕的黑巫师，这没错，但他们同样也是一群没有脑子的巨怪。”

“伏地魔以强大和没有规矩将他们聚集起来，它本该是一支极恐怖的队伍，假如他像您当初做的那样的话——遗憾的是他的统治杂乱无章。这位黑魔王高傲地认为凭借他的力量他可以控制一切，却不知道正是他的自大，使他的团伙极度缺乏凝聚力，甚至于每个人都在心怀鬼胎。”

“树倒则猢狲散，擒贼一定要先擒王。而他给了我们这个机会。除去少数人，比如莱斯特兰奇夫妇，比如多尔芬罗尔，剩下的只是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惧。而就算是那些忠心耿耿的食死徒……”

她轻蔑地说：“他们会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任他们宰割的小绵羊的。”

“你很自信。”格林德沃眯着眸，说不出是打量还是审视，“你认为你可以万无一失？”

“我从来没有那么说。”

“但是你的一言一行都在证明这一点，女孩。”格林德沃靠在椅背上，收回具有迷惑性的目光，淡淡地说，“我原以为你身为一个家族的下一任领头人，很明白家族与家族之间的联系的。”

“我当然明白家族与家族之间的联系，比如利益联动之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当某个家族的存亡会牵涉更多的利益时，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只会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从不会低估人性，却也不愿意高估它。”西维亚轻蔑地说。

她的黑眸与那双异瞳对视，在这个冰冷的房间，只剩下呼吸声可以让她听得分明。

格林德沃是个出色的领导者。

遗憾的是，她不会选择向他臣服。无论如何，将主导权交出去是愚蠢的。而在这场与伏地魔的博弈里，犹是如此。

她除了她自己，谁也信不过。

……

西维亚从房间离开，老博金、施瓦茨先生和后赶来的米利菲特教授上楼，听候格林德沃的吩咐。

“先生，您真的要帮助普林斯家的那个小丫头？”老博金忿忿不平，“您本该安心……”

“在这个时代，如果不能结束乱象，谁能真正做到安心？”格林德沃淡淡地说，又看向米利菲特教授，“那孩子很聪明。”

“她还太年轻了些。”米利菲特教授道。

“年轻才是好事。你知道她在临走前，最后对我说了句什么吗？”格林德沃的嘴角起了点笑意，“她跟我说，就算她不能做到万无一失，这世上也没有人能做到万无一失。她既然参与了这场博弈，就做好了承担其中可能会发生的所有意外和风险的准备。在她这个年纪，她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至于剩下的……”

他那双冰冷的异瞳似乎折射出了一些兴味的光：“我们这些老人，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您说的是。”

无论是米利菲特教授，施瓦茨先生，还是对西维亚有些不满的老博金，都齐齐低下了头。

西维亚可想不到尊敬的格林德沃先生竟然对她赞赏有加，此时此刻她正站在翻倒巷和对角巷的交叉口，看着昏迷的小巴蒂一筹莫展。

她是按照食死徒的身份，把他带回大本营呢，还是把他带回他自己家，免得有人发现他是个秘密食死徒？

不过……

西维亚后知后觉，都跟她这个食死徒头头呆一块了，再怎么清白，也清白不到哪去吧？

早知道多带几瓶复方汤剂备用了。

西维亚扯了扯嘴角，把这个一看到她就放心晕过去的家伙，变作了一只蜜鼬，小小只的揣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神清气爽地去了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附近。

西弗勒斯得到消息从魔法部里匆匆出来，还以为西维亚怎么了，等知道西维亚是为了昏迷的小巴蒂·克劳奇时，他脸都黑了。

“你就为了这点小事把我叫出来？”西弗勒斯的吼声在整个咖啡馆上空作响。

西维亚略心虚：“我看到他晕倒了，第一反应就是把你叫出来嘛。”

“你都知道把他带医院附近了，怎么不知道把他扔医院里面去？”西弗勒斯咆哮。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撬开自己这位好妹妹的头，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而且，如果他在里面看不到满脑子的水，他可以马上把神秘事务司里的职位辞了！

什么人啊！

为了这么点小破毛病，把他这个神秘事务司的大忙人叫出来。她不知道他最近在参与一个多么大的研究工程吗？

哦，她不知道。

那她也该明白她的哥哥整天忙的要命，没空搭理这些小毛小病！

西维亚好不容易才把暴走的西弗勒斯安抚好：“这儿麻瓜都看着呢，西弗勒斯你冷静点，冷静，冷静。”

西弗勒斯冷静地把一杯咖啡一口喝光。

西维亚暗暗捏了把冷汗，然后笑容谄媚：“其实还有件事要拜托西弗勒斯。”

“如果你是指把这弱不禁风的家伙送到他父亲那边去的话，”西弗勒斯扯出一个堪称冰冷的讥讽笑容，“你猜猜我会做什么？”

西维亚果断换了句话：“我是想请西弗勒斯把他藏在你的办公室里，等他病好了再说。”

西弗勒斯的嘴角狠狠抽动，皮笑肉不笑：“西维亚·普林斯。”

“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会容忍那么一个家伙待在我的办公室里？又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来这里还不够，我还会大发慈悲给他看病盯他吃药？到底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西弗勒斯·斯内普是这样一个无私奉献的好人？”

西维亚：“……”

她告诫自己别慌，他有他与生俱来的一肚子毒水，她也有她祖传的阴阳怪气。

“那好吧。”西维亚两手一摊，靠在椅子上，“既然这样，我们只能把他丢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了，至于他能不能好，听天由命吧。反正他在魔法部也没什么事，伏地魔那边暂时也用不到他，就让他好好养病，养好了再出来活动。至于我们，唉，有什么办法呢？受累就受累一点，那些事总归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

西弗勒斯脸更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他丢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西维亚依然在那唉声叹气。

“行了！”西弗勒斯忍无可忍，“我会把他安全交到他父亲手上的。现在满意了吗？”

“满意，满意，不能再满意了！”刚刚还愁眉苦脸的女孩子，瞬间笑得灿烂。

西弗勒斯忍不住牙酸，并且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当初艾格妮丝的挖苦——“小心西维亚以后有了男人就没了哥哥”。这还没有男人呢，就已经没哥哥了！黑袍少年身上拼命散发冷气。

但是西维亚达到目的，就笑眯眯地结账，和西弗勒斯说拜拜了。至于西弗勒斯身上的冷气？

西维亚：那是什么？我看不到看不到。

顺利甩掉小巴蒂·克劳奇这个包袱，西维亚心情很好地离开了咖啡馆。而西弗勒斯脸色扭曲一会，还是臭着脸给小巴蒂灌下了一瓶药剂。

小巴蒂才睁开眼，就听到西弗勒斯嘲笑的声音：“装虚弱？这就是你引起女孩子注意的方法？我可没看见西维亚对你露出一丝同情。就在刚刚，她把你交给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西弗勒斯私以为小巴蒂就是太闲了，不然怎么能有功夫去勾搭女孩子，而且那个女孩子还是他妹妹西维亚·普林斯？

基于此，尽管西弗勒斯对小巴蒂还算满意，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暗暗给小巴蒂设绊脚石。

小巴蒂怎么会看不出来西弗勒斯就是不想让他那么轻松地追到西维亚？无视西弗勒斯的毒舌，他看着前面的小桌，还有旁边因为好奇不断往他们身上看来的麻瓜们：“这是在麻瓜世界？”

“准确的说，是在我们圣芒戈医院附近。”西弗勒斯扯着嘴角，“需要我为你去办理一份住院手续吗？”

小巴蒂：“……不必。”他费了很大劲才按捺住和西弗勒斯决斗一场的冲动，这是西维亚的哥哥，他得罪他不划算，在这个时候得罪他尤其不划算。

西弗勒斯抱着手肘：“既然你没事，那我就不多事了，你自己回你父亲那吧。”

“但是西维亚刚刚一定不是那么交代你的吧？”小巴蒂嘴角噙着浅笑，“西弗勒斯，我们的交易可才刚开始，你别因为这点小麻烦，就妨碍了我们以后的交易往来。旁的不说，我这里的小道消息你还想不想要了？”

西弗勒斯不听到这句话还好，听到这句话他就心头火直冒：“谁知道你是真有还是假有？论大脑封闭术，你可一点也不比某些人差。”

“我当然是真的有了。”小巴蒂无辜地说，“身无筹码，怎么可能利益久远？”

西弗勒斯冷哼一声。

小巴蒂笑眯眯地说：“最后帮我一次。这一次，不管成败，我都把那个小道消息告诉你。”

晚上，西维亚刚把卢修斯从地牢里接出来，就收到了小巴蒂病情恶化的消息。她微皱眉，不是说让他把小巴蒂交到他父亲手上了吗？

卢修斯惨白着脸，却仍强力维持自己的贵族风度：“如果你忙，就去吧。这么点路，我幻影移形就可以。”

“你确定你的身体能支持你进行一次幻影移形？”西维亚注意力重新放回他身上，不客气地嘲笑，“我可不想西茜怀着孕，还要受你幻影移形分体的惊吓。”她抓住卢修斯的肩膀，把他带回了马尔福庄园。

“好好养伤。短时间内不要想着当出头鸟。”

西维亚面无表情地说。

“不用你提醒。”卢修斯道。他那一头白金色长发脏兮兮的，打着绺子；胡子拉碴，眼底青黑，人更是瘦了一大圈。但是他的背挺得笔直。

西维亚将他的魔杖丢还给他，然后幻影移形，去了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西弗勒斯一看到她，就起身：“我那里还忙着，你在这看着他吧。哦对，这是复方汤剂，我的。”他特意强调了后面两个字。然后补充道：“等他好一点，你就把复方汤剂喝了，把他送到老巴蒂那里。我一般只在神秘事务司，碰面的几率很小。”

西维亚被迫接过复方汤剂，然后看着西弗勒斯走了。

……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

她也很忙好不好！！

病床上，淡黄色头发的少年无意识地哼了两声。西维亚觉得自己就是太善良了，当时看到小巴蒂第一眼，就应该把他丢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至于别的，他那么大人了不会自己考虑吗？

西维亚臭着一张脸，把本来只有一点点意识苏醒过来的小巴蒂彻底推醒。

从某种角度来说，西维亚和西弗勒斯不愧是亲的。都属于那种“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人。

“西维亚……”病床上的人低低地说，因为刚醒，他的嗓音略哑，“你送我到这儿来的？”

“西弗勒斯送的。”西维亚该扎心扎心，一点没有愧疚感。然后她拉过一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

小巴蒂笑了：“我最后看到的人是你。就算是西弗勒斯送的，也一定和你有关系。”

“少年，有没有人告诉你自作多情不好？”西维亚凉凉地说，“我可没有随手救人的习惯。最多在看到人落难时，忍住不去踩上一脚。”

“说的好像你多坏一样。”小巴蒂嘴角微勾。

“外边可都在骂带领食死徒打下苏地明各的头头——也就是我本人。”西维亚指着自己，“难道我还不够坏吗？”

“你本来就不坏。”小巴蒂轻描淡写地说。不说和伏地魔比，和他比也不是一个坏人。当然，说好人，西维亚是不够格的。

西维亚没想到小巴蒂会那么说，她怔忡了一下。但就是那么一晃神，小巴蒂不知道什么时候撑起半边身子，无论是面孔还是那色淡如水的唇瓣，都离她特别近。

但是西维亚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回床上，后者委委屈屈地陷在枕头被子里：“你还记不记得我是病患？”

“我没见过哪个病患这么不遵医嘱。”西维亚冷淡道。至于她内心是否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就只有她自己和最伟大的巫师梅林知道了。

小巴蒂无法，只能小心试探着去牵她的手。西维亚看着从被子底下偷偷伸出来的手，眉头忍不住跳了两跳。

她很怀疑小巴蒂没病装病。

只是西维亚到底没有阻止小巴蒂勾住了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