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维亚发现人就不能惯着，惯着那人很容易蹬鼻子上脸。

“你又不理我。”病床上的少年靠在雪白的枕头上，幽幽地说。

完全只是被·逼·的每日来看望小巴蒂一次的西维亚：“……”

她眼皮子连抬也没抬一下，继续考虑邓布利多还没从格林德沃死亡中缓过劲来这件事。以前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她真的感受到了失去老邓的辅助有多么令人抓心挠肝——她很多主意都没办法好好实施，可明明那些主意对白巫师赢得胜利很有好处的。

要不……去找一下老邓？

可她现在这层身份，进霍格沃茨不得马上被一干教授抓起来？

小巴蒂被西维亚无视的态度哽得，明明是在喝水，也跟吃面包被噎着一样了。他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诫自己急不来急不来，眉眼间的躁郁，才慢慢沉静下来。

他得耐心点，再耐心点。

她肯让自己牵手，并天天来看望自己，已经是一种进步了不是吗？

小巴蒂将杯子搁到床头柜上，开始揣摩起西维亚的心思。能让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西维亚分心的，除去伏地魔，就只有当前巫师大战的战局。

他没听说伏地魔要闹什么幺蛾子，所以只有战局了。

说真的，在咄咄逼人的黑巫师面前，白巫师的赢面真的很小。尤其在邓布利多“日益消沉”的情况下。

等等，邓布利多……

小巴蒂转着心神，他将西维亚的记忆和信交给了邓布利多之后，一直遵守跟邓布利多的承诺，没有告诉过西维亚邓布利多实际上的态度……她是不是也信了外面的传言，为邓布利多终日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而担忧着？

殊不知人家比她想的坚强多了，在看完那些东西后，就强撑着身体，对当前的一切展开新的计划。

小巴蒂尽管对邓布利多很不屑，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家伙为了魔法界是真的兢兢业业。

他又看了一眼西维亚，乌发黑眸的女孩仍然是眉头紧皱，想着怎么破局的样子。小巴蒂的脑海里，一会儿闪过他答应邓布利多不泄密的场景，一会儿又不甘心西维亚为了这么点破事忽视自己。

就在他一点点偏向于违背诺言算了，西维亚的眼睛重新有了聚焦。

并且那聚焦点对着小巴蒂。

被那样一双黑色冰冷的眼睛盯着，正常人大概都会毛骨悚然；但小巴蒂是个异类。

被西维亚看着时，少年完完全全是不能为人知的兴奋与喜悦。

他隐隐能猜到西维亚要说什么。

果然——

“你能不能带我去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她开口道。

小巴蒂克制不住地笑了。

他往后一躺，让自己陷在枕头里先得更深，然后眉眼俱是兴味地问：“带你去那糟老头子的办公室干什么？”

“你就说带不带我去。”西维亚不为所动。

小巴蒂眉眼弯弯全是笑：“可以啊。但是要有报偿的。没有报偿，我可不敢带你冒那么大的风险去闯魔法部部长的办公室。”

这很正常。西维亚衡量着等价的东西，很豪气地说：“你要什么就说。”

这么大方啊……

既然这样……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的诺言。”

小巴蒂稳着心跳，慢慢地说：“你答应我，在我帮你修补好了钢笔之后，你会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告诉我——关于你的预言梦——的一切。”

那双深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容她有一丝闪躲。

没有什么比共同拥有一个秘密，更能拉近双方的距离。他不是不知道那会儿的西维亚，答应他只是她的一个权宜之计，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想旧事重提，哪怕她很有可能还是拒绝……

长长的睫毛微颤，掩下眼里的自嘲与算计。

然而，出乎小巴蒂的预料。西维亚仅仅愣了一下，就干脆地应了下来：“可以。”

等着指责西维亚不守信用的小巴蒂：“……”

他僵着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答应了？”

“本来就答应了你，我不会反悔。”西维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但事实上，她之前是想过要反悔的，不过她既然选择原谅了小巴蒂，那么承诺就应该履行。

可小巴蒂不知道啊。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勉强才撑住矜持“嗯”了一声：“你说。”

“现在不行。”

眼看着小巴蒂又要皱眉，西维亚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做出了解释：“不是不能说，只是不是现在说。你等我回去理理。你想知道的有点多，我认为分成几次会更好。”

小巴蒂沉默，摆明了不信。而西维亚，她想到一个承诺拖欠了三年多，也难怪小巴蒂不信。她放缓语气：“我答应会告诉你，就一定会告诉你。”

“那么明晚之前。”他妥协，语调听起来莫名委屈。

那么着急？

西维亚抽了抽嘴角：“据我所知，你还在住院。”她提醒小巴蒂，你的病还没好呢。

谁知小巴蒂一脸无所谓：“办理出院手续不就行了。”

“克劳奇先生的病可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西维亚似笑非笑，俨然看出他这几天的住院都是在装病。

少年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

戳穿小巴蒂的西维亚，几乎又起了想逗弄他的心思。

但想想他现在动不动就诱惑她的脾气……西维亚觉得划不来。她摆正脸色，仔细地想了想，觉得明天应该能安排出时间，便道：“晚上十点，我会给你邀请函，让你能进入普林斯公馆。”

昏暗的灯光下，西维亚沉默地发现少年克然脸红地把头转过去。

隔了两秒，他又默默收回了放在她手上的手，改成窝在被窝里。整个人看起来很努力地、小心地调整他忽然被打乱的平稳的呼吸，或者……突然加快不受控制的心跳。

西维亚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好奇心起：“你怎么了？”

“没事，等我缓……缓过来就好了……”就差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少年闷闷地说，他脸红得发烫，甚至不敢看西维亚。

西维亚更加好奇了，她回忆之前说的那些话，并不觉得有什么毛病，所以他到底在脸红什么？

女孩眯起眸，她的嗓音陡然轻柔，好似塞壬在深海的礁石上，诱哄迷航的水手：“你想到了什么，小巴蒂？你有没有胡思乱想？”

“没有！”

听到“胡思乱想”，他慌忙否认，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想了什么呢。但是在接触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时，他又不由自主弱了语气：“我没有……”

西维亚没有说话，看着他。就在刚刚，她突然意识到，脸红的小巴蒂绝对是她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好玩的东西——也不能算东西——算了，这个问题太刁钻了，还是不要纠缠下去的好。但她唯一可以肯定并且确信的是，她乐于甚至是喜欢看到他脸红。

小巴蒂却被她看得越来越不安，西维亚察觉到这一点，眼底的似笑非笑放大：“没有？”

“没……”他声若蚊蚋。就在这时，他发烫的脸忽然被一根微凉的手指碰触，引起他一阵颤栗。少年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听着她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话语在耳边萦绕：“那你脸红什么？”

她的手指轻轻点了下他的脸颊：“我琢磨着，这儿得有三十八度了吧。”

“心跳好快……”少年忽然喃喃地说，几乎哀求一样的，“我有点受不住……西维亚……”

他在求他放手。

但是身边那个从来理智得过分的女孩，却像触电一般，倏地站起来。身边一空，少年脸上有些茫然。

殊不知西维亚也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调整，一边后悔，她怎么忘了这人自从回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她知道娜娃跟《聊斋志异》里的妖精不一样，她会以为小巴蒂被某个媚娃附了身的。

她拼命的让自己去回忆别的事情，好忘掉他刚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一边回忆，她一边头疼地想，必须加快把沃森医生从H.F.基地调回来了，就算他们在研究一种能挽救一亿条生命的药也一样；她需要医生，食死徒的思想荼毒她太深了，西维亚以前想过自己的心理有点不太对，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可以不对到想把一个人锁起来……

梅林的袜子，这是违法的啊！

一点也不想被《预言家日报》或者其他报纸曝光丑闻，然后被魔法部警告的西维亚，决心在病好之前，离小巴蒂远一点。

必须远一点，尤其在他不遗余力想引起她注意的情况下！

“如果你的确没事的话，那么我之前说的那件事就那么定了。”调整好呼吸的西维亚冷静下来。

少年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想想，又像要再确定一-下的，他问：“明晚十点……对吗？”

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的忍耐能力是真的有限？

西维亚板着脸：“邀请函会在早上送来，我希望你不要迟到。”

谁想他竟然浅浅笑起来，那双明亮的眼睛在熠熠生辉：“即使梅林让我推掉所有的事情，我也会准时赴你的约。”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西维亚想。

再待下去可能真的要出一些违法犯罪的事情了。

“那么，再见。”她简单地说完这句话，即在这个病房幻影移形。尽管她并不知道去哪里，最后只幻影移形来到了泰晤士河边，在粼粼的河水边与浅浅的月光下，冷静自己的理智。

突然，她抬起头，乌黑的眼睛看向月亮边星星点点的光。此时苍穹深暗，微云淡薄，她想起的唯有一个句子——

『青草向群星疯狂地生长，马群忘记了飞翔。』

次日晚，西维亚从外面回来时已经将近九点半。普林斯夫人并不在家，但是伊娃告诉她，夫人对她邀请来的那个男孩子很感兴趣。

“你把这事告诉妈妈了？”

西维亚没想到伊娃竟然会那么做，不过她也没有生气就是了。

“让阿茨把冥想盆搬到四楼，十点之后，除非我允许，任何人不能踏足四楼。”

伊娃失望：“是公事？”

“是私事。”没有注意到伊娃表情的西维亚随口答。

听到这话，女管家又欢天喜地起来：“我让家养小精灵多送一些现在年轻人爱吃的东西到四楼……而且一定是不会弄脏书籍的。”看到西维亚皱眉，伊娃迅速补上这一句。

“……放些糖果就行。”西维亚说，“如果你实在想招待好，就多些水果。”

伊娃又失望了一下，但是很快重振旗鼓，满怀期待问：“那位克劳奇家的少爷会留下来吃夜宵吗？”

他不会。

西维亚把这句话咽下去，不想打击伊娃的热情：“你可以准备一碗牛肉面。但是我不确定我们会聊到多久。”

“克劳奇家的少爷也喜欢吃中国食品？我明白了……”伊娃念叨着，声音越来越轻，看着像是思考要怎么把碗面做出花样来。西维亚不敢告诉她，实际上是她想吃牛肉面。至于小巴蒂喜不喜欢，她怎么知道？她连他会不会用筷子都不确定呢。

“对了，小姐，克劳奇少爷会吃辣吗？”

“他会！”西维亚迅速回答。反正最后是自己吃，她管他会不会吃辣呢！

伊娃笑眯眯地让家养小精灵们去准备了，而西维亚回房间整理自己的思绪。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小巴蒂她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她决定以她多年前说的那个预言梦为借口，告诉他他想知道的。梦里去了另外个世界虽然罕见，但也有可能，不是吗？

她可以伪造出她魔力暴动后，梦见自己漂浮着去了另外一个她名叫季澜约的世界的记忆，在那里她看到了一本书，里面记录了所有关于她那个世界的、未来会发生的事……她只需要对那些记忆稍作修改，就可以完美掩盖背后的真相。在这里，没有一个人需要知道她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正沉思着，一阵悦耳的声音在她的房间上空响起“小巴蒂克劳奇先生应邀拜访普林斯公馆”，西维亚知道他来了。她打开房间门，径自上了四楼。阿茨早已守在四楼的楼梯口，看到西维亚，它立即深深地鞠下躬：“西维亚小主人。”

“你下楼，在看到克劳奇先生进来时，领他到我在的地方。然后你就可以退下了。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

阿茨又深深鞠了一躬：“阿茨明白。”

两分钟后，阿茨带着一身正装的小巴蒂进了四楼，西维亚颇新奇地看了小巴蒂好几眼，主要是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全身上下都打扮得那么公事公办。这时小巴蒂对即将退下的家养小精灵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你竟然会对家养小精灵说谢谢？”西维亚挑眉。

“别用那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你又不是对我十分了解。”小巴蒂低声嘟囔。

“至少在之前，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处于我在预言梦里对你的印象——一个看不到真正的爱，并且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自私鬼。”西维亚意味深长地说。

“这话说的真让我伤心。”出乎意料，小巴蒂的反应比她想的平静很多。

她眯了眯眼。“我打算用冥想盆的方式，给你看我做的那个预言梦。相应的，你也将你的预言梦展现给我。如何？”

“在我应邀来之前，你可没有说这样的话。”小巴蒂说，“不过我没有意见。因为我也想验证下我做的预言梦的真实性。”

他走到那个冥想盆边，西维亚为表诚意，先用魔杖从自己的太阳穴引出一段如流水的记忆。

她低声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五岁那年有一场魔力暴动？那场暴动让我昏迷了很久。我就是在昏迷期间，梦到我在那个世界——从六岁一直活到了二十四岁。现在我给你看的，就是我的童年。”

冥想盆的盆底逐渐呈现出一张小女孩的脸，穿着中式的小袄子。

西维亚注视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几乎要陷入对过往的回忆中，这时小巴蒂的声音响起：“她看起来很可爱。”

“谢谢夸奖。”西维亚轻轻地说，用指尖将那个小女孩拂去，冥想盆重新变得银色环绕。

“我们进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