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厝最终未能被带入加州旅馆。即使三名玩家对守门人磨破了嘴皮，触发了一个又一个交涉技能检定——但只有碧翠丝成功——一个流浪汉所能进入的范围也仅限两道玻璃门之间。

“我这个角色怎么运气如此之差！我的骰子是不是灌铅了！”卡尔在聊天窗里愤愤打字。

“伦纳德的运气数值比你低5，但是我依然用伦纳德掷出第一个大成功，”伦纳德回复，“在你这种情况下，我们通常需要怪罪的是玩家本人的运气。”

“好了，我们已经尽力，”碧翠丝把稻草色头发的流浪汉在地上安顿好，“这位善心的门卫先生允许他在这里休息半个钟头，愿上天保佑他能挺过去。”

“你匹配到了好心的玩家。”骰子对白厝说。

白厝瞥了一眼聊天窗消息记录：伦纳德的扮演者认为“该npc的下一段剧情或许需要等候一段时间才可触发，在他还有剧情时需要保证其存活，之后随意。”

这不算好心，伦纳德的扮演者是那种进入剧情后目标明确的玩家，观察环境，目的性/交互，力求最快速度解决事件，从她创建角色的风格就能看出这一点来。这不错，但是：

“她本可以玩得更开心的，”守秘人说，“沉浸感不足，我会补全这一点。”

夜里十一点，舞会还有五分钟开场，音乐设备不时发出调试中的噪音。栗色小卷发蓝眼睛的DJ拍打话筒，确认收音效果。三名玩家坐在酒吧最外头的桌旁，一时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刚才来帮忙时，你们和赛琳娜告别了吗？”伦纳德问。意思是赛琳娜的剧情有没有触发完，还有没有感叹号可以点。

“她当时说，舞会快要开始，让我们快些回来，”卡尔敲打桌面，“或许我可以和小姐姐跳舞。”

碧翠丝打字：“以你这个男性形象说这话怪恶心的。我不太确定赛琳娜还有没有话说，她最后一句是之后再聊。你知道，美国文化里这句话代表再见，没有之后。”

伦纳德盯了卡尔几秒，大约思考是不是卡尔在先前的交流中触发了一个失败的社交判定，从而导致了npc赛琳娜的好感度下降。卡尔被伦纳德看得发毛，突然肩膀上被人一拍。他一下蹦起来，酒吧座椅因此发出很大的噪音。

“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们了？之前的事办完了吗？”赛琳娜。她头上多了一条固定碎发的明黄色发带。

“哦当然没有，我是说，是的，当然是，我们解决了……”

“问题解决了，至于卡尔，他总是一惊一乍。”碧翠丝不寄希望于卡尔的叙述水平，即使他有高达70的话术技能，“你要去跳舞吗？”

“是的。但是弗雷德今天醉得不像样，我想我需要换个舞伴，”赛琳娜指向几张桌子远处那个醉倒的稻草毛年轻人，“没有也行，毕竟这是迪斯科，重要的是随着音乐动起来。你们一起来吗？”

“卡尔，你的机会。”伦纳德推了队友一把。他打字：“我认为赛琳娜目前不可完全信任，你先问问她对这间旅馆有多少了解。”

“你说什么？”卡尔忘了打字发言，转头神情惊疑。碧翠丝把他的头扭回来：“伦纳德只是不喜欢派对而已，别太惊讶，派对脑袋卡尔。”

这算圆上了。赛琳娜并未生疑，带着卡尔向舞池走去。DJ喊：“今晚由我带领大家感受热情！想要在明天也站在台上？那就舞动起来！”

“听起来这个职位是定期轮换，随机抽取幸运观众担任。”伦纳德对碧翠丝说。此时舞池灯光暗下去，迪斯科灯球在中央旋转，破碎的光点满室游荡。

“还没来及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个流浪汉找回来？”碧翠丝问。一块红色光斑掠过她的脸。

“我不确定，但他被拖出去前似乎喊了一声赛琳娜——又或者是什么类似发音的词。你能想到什么符合条件的单词吗？我不能。这让我觉得奇怪。”

“所以你怀疑赛琳娜？就目前我和她的交流来看，我觉得她只是个热情的好人，”碧翠丝突然想起来什么，拆下来手机壳从中倒出一小沓便利贴，“你看，就刚才那一会儿，她给我们写了至少四五页洛杉矶旅游攻略。她应该在这里居住了很久。”

伦纳德接过那些纸条。第一页：圣莫尼卡海滩。下面写了地址，停车费用，推荐打卡地点，美食推荐，游玩项目。注意要点：一定要在落日时体验海边过山车。

很详尽。即使自己在小*书上整理一天也做不到更好。伦纳德的扮演者立刻提高了对赛琳娜的评价。

“说回那个流浪汉，”伦纳德把便利贴还给碧翠丝，“我在他身上看见了希腊字母纹身。你知道的，那些兄弟会的标志。我可不认为从年费几千美金的地方出来的人会流落街头。再者，你还记得我们看见的那辆跑车吗？现在回想起来，那辆车后视镜上好像挂着同样的两个字母。”

“我不太明白，”碧翠丝皱眉，“一个有钱人，或许还坐着跑车来。他现在成为了流浪汉。”

乐曲律动告一段落，赛琳娜与卡尔从舞池归来。“我喜欢这支曲子。”赛琳娜说，她要了一杯冰柠檬水。

“我有件事想问你，赛琳娜，希望没有冒犯，”伦纳德以直截了当的方式开启话题，“刚才我们去找的那个流浪汉，在被保安拉走之前喊了你的名字——你认识他吗？”

“谁？”她讶异地睁大眼睛，“我是说，我或许在学校的期末作业中采访过几个流浪汉，但他们都住在洛杉矶市中心的桥洞。不，我不认识那个人。”

“她怎么敢质疑我的社交水平？”卡尔的扮演者在聊天窗里愤愤。

“OK，让我换一个问法，”伦纳德无视了队友的批评，耸耸肩继续，“那个流浪汉锁骨上有某个兄弟会的纹身，alpha sigma，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认识这样一个兄弟会成员吗？”

“哦，我的老天，你问起话来像是警察，”赛琳娜有一瞬间的恍惚，回头看了一眼喝趴在桌上的几人，随后拿起柠檬水一饮而尽，“这个范畴太大了。我们每天都有派对或者聚会，我们姐妹会组织的，隔壁姐妹会组织的，隔壁兄弟会组织的——认识我的人超多，你看，就在我后面，那两个男孩，我想其中一个加入了A打头的兄弟会。”

“这种问话方式，即使她扮演的是警察，也太生硬了。”白厝评价。第三幕场景已经对她开放修改权限：客房，她在思考如何最大化调动玩家情绪。她又看了一眼模组提示：礼帽怪人。

这是什么？

“战斗！打倒礼帽怪人！”隔壁桌叫嚷起来，三四人神志不清，剩了半管药物的打火机摔在地上。原本想去调查那些兄弟会成员的伦纳德捏着鼻子，脸色难看地返回。

“他们在叫嚷什么？”他问赛琳娜。

“某音上新兴的都市传说，”赛琳娜摊手，“来源我也说不清了，先是鬼压床的人会看见什么戴礼帽的黑影，然后说它出现在半梦半醒中间，这样那样一通下来，变成了飞/叶/子的代名词。大约是这些人整天半梦半醒，自认为主动进入这个状态就是同礼帽怪人搏斗——没什么道理可言。”

这句话三名玩家都认同。

赛琳娜坐了一会便离开，看方向是去台球桌。“你刚才问了她酒店吗？”伦纳德看着她离开，转而面向卡尔。

“是的，她说这是个好地方。每天都有派对，大家都很热情，娱乐也很多。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卡尔回答，“接下来做什么？你们有人会打台球、德/扑或者桌上足球吗？”

“我会一点台球，德/扑不行，”碧翠丝说，她又把赛琳娜的备忘录抽出来看了一眼，“但是我想我们明天还要出门，早点休息吧。”

他们次第起身。他们似乎忘了什么。

旅馆结构错综复杂，有时候一条走廊长到没有尽头，有时候一转弯人却站在天井，相邻的房号或许间隔三百英尺。玩家们乘电梯到达三楼，在寻找房间途中屡屡迷路。走廊里偶尔能遇到其他住客，其中一些明显自派对归来。没有脚步声，厚地毯很好地吸收了它们。三人进入3136房时，时间已走到午夜差一刻。

“两个双人间，碧翠丝一间，我和卡尔一间。先检查房间有没有异常。”伦纳德几下按亮了整个套间的照明。客厅墙壁上挂着狩猎主题的油画，四条猎犬冲向画布左侧，两个猎人紧随其后。百叶窗朝向天井，从中能看见对面的房间。中央空调运作，客厅天花板上的通风管因气流而不时作响。

“暂时没有异常。”碧翠丝谨慎地往卧室里走。床上平铺着整齐的毯子与一张贺卡：欢迎入住。她拿起贺卡看了一眼，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伦纳德自房间门口路过：“我先用浴室了，有事喊我。”

碧翠丝转身拿了手机，关了卧室灯寻找可疑的反光点，想确认是否有针孔摄像头的存在。在玩家视角里的骰子突然一动。

触发意志检定：17/60，困难成功。

是什么？她紧张起来，立刻去摸开关。试了两三次后，灯亮了。

房间依然整洁，明亮，没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她舒了一口气。然而古怪的气氛在房间中氤氲：有什么不太对。

她的目光落在床单上。贺卡正摆放在毯子中央。

“不，我记得……”她自言自语，她想要在群里询问情况，却发现聊天窗上多了 “单人行动，信息不互通”的横幅通知。

一声巨响，似乎从客厅传来。碧翠丝几乎逃一样跑向卧室门口。

卡尔就在客厅，身后地板上是砸落的通风管道盖子。他拿着内线电话，神情语气都像在投诉。但碧翠丝看着他，愣住了。

就在他身后，一个浓黑，瘦高，无面的黑影站在那里，头戴一顶高礼帽。

她没有见过它，但她知道它的名字。

礼帽怪人。

作者有话要说：守秘人提示：不要再把灵感和“容易发疯”挂钩了！

骰点数字是真的！我每个都是现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