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家中。

欧尔麦特如常的在厨房准备晚餐。

然而，本该无所事事地躺在沙发里打游戏机、或者趁着这段时间跑去浴室洗澡的歌川谣却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一直看向厨房的方向，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让人浑身不自在。

好歹算是相处了一个星期，她等到他差不多把饭菜煮好，就上前帮忙摆放餐具，几乎像真正的亲子一样相处着。

不过，这个气氛在开饭的一刻就结束了。

“田中宏生是SCM的制造人。”她拿起筷子淡淡地说，一点也不在乎听到这个消息的欧尔麦特几乎一口饭喷出来。

“……什么？！”他顿时顾不得口中的晚餐，脑子立刻恢复了工作状态。“你有什么根据吗？”

“我的猜测而已，没有根据，你喜欢就信，不喜欢就不信，想要更多的线索就要用英雄的身分与权限，在他的屋里搜索。”歌川谣吃进一口饭，发现这是精心设计的杂菜混白米，她因为吃到饭里的青豆而扭曲了脸，“欧尔麦特，如果你想用蔬菜毒死我，你已经成功一半了。”

从咧开的牙齿到眯起的眼睛，无一不透露着“好难吃”的意味。

之前大言不惭地说“青豆还不错”的到底是谁。

“忍着，蔬菜对你有益。”欧尔麦特看了她一眼说，“你把英雄想得太具影响力了，入屋搜查什么的，得让警察来做，我们顶多只是在后面跟进去而已——再吃一点。”

“是吗……”她一边歪着脸一边吃。

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却乖乖地进食。

欧尔麦特维持着板起脸的状态，每到晚餐时间他都必须这样做，免得一不注意就让她偷偷摸摸地吐掉不喜欢的食物。

“其实你不用监视我，我也会好好地把它们全部吞下肚子的。”她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说，盯住被放到她的碗里的大量青菜，它们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气，即使她再不愿承认，也知道这些比她平常草草解决的、盛满了防腐剂与化学物质的即食品健康多了。

他表现得很怀疑，“不会偷偷吐出来，也不会偷偷倒掉？”

“不会，你可以试着多相信我一点。”她肯定的回答道，语气很轻，“因为除了父母以外，你是第一个为我下厨的人，再难吃也不会弃掉的。”

欧尔麦特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听说过，她的父母在数年前已经不在人世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来自年长者的疼爱，他想，也许这就是关系的突破点，他可以试着关心这个有点缺爱的小女孩，让她感受到这个年纪本该得到的关爱，也可以试着纠正她的想法与观念，让她走上正途……

如果他没有看到她的眼神的话。

她看着他的眼神，不是伤己的寂寞，也没有半丝感恩——分明只是目不转睛的观察。

这孩子，在试探他听到好说话时的反应。

宛如一盘冷水浇下来，那半秒的心疼完全化成飞灰，只剩下没好气的情绪。

“希望你说这话的时候，至少表情能显得真诚一点。”欧尔麦特重重呼出一口气，她固然聪明，但他也不是笨蛋。他说道，“这种试探就免了，除了让我知道你确实是一个小混蛋以外，没有别的用处。”

“喔，真可惜。”她语调含糊，看来第一英雄也不是这么好打发。

当然，如果他是三言两语就能被转变成傻爸爸的男人的话，他就不是那个让普通人疯狂祟拜，让坏人闻之色变的欧尔麦特了。

她似乎不打算在题外话纠缠太久，问道，“然后呢——对于田中宏生，你打算怎样做？”

“到目前为止只有你的证言而已，无论是他刺伤另一位女孩，还是他就是SCM制造者，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得找更多的人去确认这件事。”欧尔麦特说道，作为英雄，他有他的侧重点，“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被害人数增加。”

“所以你只是打算自己飞出去救人？”她问，这是典型的英雄思维，只要救到人就好，背后事件发生的原因一概不理会。

“我一直都在这样做。”他说。

“好吧，你喜欢就好。”她决定不对他的作风多言，只是说，“我先去洗澡了。”

结果，这个地方还是添置了很多她的东西。

无论是洗手间的牙刷杯子、还是衣柜里多出来的几套卡通印花衣服与毛巾，都显示着这个地方多了一个人在居住，沙发上甚至放置了柔软的毛毯与小熊玩偶。

欧尔麦特慢慢呼出一口气。

除了挑食以外，她没有什么坏习惯可言，脏了的衣服会自己洗、用过的碗盆会弄干净，早上能自己起来，晚上的睡觉时间很安静，就像是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居住似的。

这样一看，他不太像是养了一个孩子，更像是多了个省心的室友。

趁着她洗澡的时间，他又看了手上的育儿书。

它被满满当当地贴上了各种颜色的memo纸，尤其是问题儿童的那一页，他们的特点可归纳为以下几点：任性、幼稚、胆小、神经质、被动反抗、冷漠、自高自大、攻击、情绪不稳定等。

然而，她情绪稳定、性格冷静理性，无论怎样看都是一个正常甚至是早熟的孩子。

但在他看来，她又绝对不正常。

据育儿指南所说，对于这种情感冷淡的孩子，监护人应该加强双方的情感交流，跟孩子多接触一点，或者多带孩子去玩耍，分享欢乐，这样做才能打开双方的心扉。

欧尔麦特看着手中的两张游乐园门票。

他有些不确定自己该怎样开口，因为向来都是小孩子们一窝蜂的涌上来，请求他陪同玩耍，而他以英雄的姿态只要喊一声“Plus Altra”，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会兴奋地和应。

如果是按照他的习惯的话，他大概会用一种刻意的开朗语气说“嘿女孩，去游乐园玩吧！”之类的……吧？

他不太确定，但可以试一下。

所以，当歌川谣套上了厚暖的卡通睡衣、拿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肌肉状态的欧尔麦特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莫名其妙咧嘴露出一个爽朗的英雄式笑容，看起来颇为怪异。

她顿了一下，放下毛巾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对着这孩子冷静成熟的眼神，突然有些哑火。

“既然没什么事，就别摆出这种假得跟你的手办一模一样的英雄笑容吧。”歌川谣看了他一眼，就回到自己的事情上，她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又回到浴室里，里面传来刷牙洗漱的声音。

所以，她没有直接看到他震惊的样子。

那可是公认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看起来很假吗？”他不由得问。

“假到看上去跟塑胶一样了，你觉得有多假？”她吐出牙膏泡沫说，洗脸盆前的镜子不仅能映照到她的脸，还能让她看到客厅的欧尔麦特，后者听到这个评价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把视线移回来，看了看自己干净的牙齿后，就踮起小脚尖把牙膏放回架子上的原处，又拿下毛巾洗脸。

“我的笑容……确实是假的。”客厅传来欧尔麦特低低的自白，似乎是憋了很久的样子，在别人面前表露自我，让他的表情显得不太自然。“在大众面前露出笑容，只是为了掩饰作为第一英雄的重压。”

育儿守则第一条：如果要小孩子敞开心扉，大人就得先变得坦诚。

他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外表太具迷惑性，只要她愿意，就能让自己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看上去毫无攻击性，这使他的坦诚容易了一点。

她透过镜子看到他的表情。

——并不算颓丧，但也有点疲倦。

“很多的时候，都是逞强而已。”他说。

“那有什么关系呢？”她走近他说，换了别的什么人在这里，恐怕马上就大受打击、对第一英雄幻灭了，但她眼神没有任何担忧与关心，只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理智，“培育我的人说，既然谎言说一千次就会变成现实，那逞强一千遍也会变成真正的坚强。”

“……”

“伪装多了，就会变得像生而强大。”她在沙发坐下来，扯过毯子盖在自己身上，“不过，你应该不是为了听这些说话，而跟我说这些东西吧。”

“你也有逞强的时候吗？”欧尔麦特问道。

……不是吧，这是什么深夜谈心的节目。

歌川谣在内心想。

不过，她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这种互相了解的破冰对话，通常都是为了更深入的识知，方便日后的相处，更何况欧尔麦特已经带着一副“想更了解自己的孩子，却不太知道从哪里入手”的迷茫表情了。

“有啊，多到令人厌恶。总会有一些事情，明明不愿意面对，也得咬着牙关熬过去。”但她只是语气淡淡地回答。“我不喜欢谈这种话题。先说说接下来的行动吧，有什么想法吗？”

——干脆又清楚的拒绝。

这孩子跟许多不擅长对成人说“不”的小孩不一样，她有很清晰的自我界限。

欧尔麦特沉默了好一会。

至少他发现了，许多对他人有效的障眼法，不会在她面前起作用，也许打直球才是明智的选择。

歌川谣发现他突然陷入思考，一直都不说话，看了一眼挂钟——晚上十一点，差不多该到睡觉时间了，她决定先吐出自己的打算。

“周末……”

“周末……”

谁知道，两人一起开口。

屋内的一大一小面面相觑的对望了一眼，似乎没有想到不要说是默契、连相熟都谈不上的物件会同步了话语，而明显的，双方都没有打算让对方先说，于是因为撞车而惊讶地顿了一下后，又再次自说自话。

“周末要到游乐园玩耍吗？”英雄问。

“周末要去给SCM幕后者下套吗？”女孩问。

？？！

……

室内静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代沟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