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孔雀(1 / 1)

骤然被点名,瑰云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

白舒季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陛下特意嘱咐,让我好好关照你的课业。”

思及先前的课业,她几乎一点都没做,也不像林晟那般要求旁人替做。

美男展颜如同暖阳下的绝世美玉,提起心虚处,饶是不拘小节如瑰云,也不禁有些羞涩,耳尖都红了几分。

“那就有劳白先生啦~”瑰云轻轻巧巧地行了个礼,冲着他甜甜一笑。

白舒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手中的羽扇。

也许是为了补齐先前落下的课程,白舒季几乎每隔三四日便要来讲学半日。

在自己读书期间,白舒季曾走遍大邕的大江南北,见过无数人情风貌,因此讲起课来也深入浅出,往往能将书上的理论与现实中的故事结合在一起,十分的引人入胜。

每每轮到白舒季授课的时候,瑰云都是听得最认真的,撑着小巧的下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上座的白衣青年,常常一堂课动都不动一下。

这件事谁都注意到了,就连最迟钝的六皇子都乐呵呵道:“阿姐真的很喜爱白夫子的课呢!”

好学生二人组对此并无反应,五公主听了仿佛没听见,应淮初也只是安静地在自己的书册上书写。

唯有林晟,气急败坏,“这该死的白孔雀,天天穿得跟戴孝似的,哼,就知道在瑰云面前显摆,真是可恨至极!”

瑰云立刻认真看着他:“白先生是我们的老师,千万不可对白先生无礼哦表哥~”

无礼?

无礼这话从瑰云的嘴巴里说出来,林晟以为自己听错了音、看花了眼,一瞬间差点以为应淮初上了她的身。

这天下能有比瑰云还没拘没束的贵女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忘了他们初遇的时候,她一脚踹上了自己□□二两肉,并扬言要换去自己的两个子孙袋?

但在瑰云明亮湿润无辜单纯大眼睛的持续攻势之下,林晟只能认栽地点点头,保证自己不再言语冒犯白舒季。

瑰云这才满意地浅浅笑了:“白先生的课很有趣,表哥也可以和瑰云一起听一听呢~”

六皇子嘿嘿一笑,插了句嘴:“阿姐喜欢,我也喜欢。”

瑰云立刻对同胞弟弟跑过去一个满意的小眼神:“阿弟真有品味~”

应淮初在一旁悄悄听着,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可能大多是欣慰的——公主殿下终于愿意好好学习了,而且学得比谁都用心。

大概也有些不虞的——她只愿学白大人的课,别的课上还是照样对着窗外发呆,照样不做课业。

无论别人如何作想法作何反应,瑰云对待白舒季的态度一日一日亲密温顺起来。

一开始只是从宫里带来各种花式的水晶糕、荷花酥,这倒也还好,毕竟都只是瑰云身边的小宫女做的,量管够,除了白舒季以外,其余的同窗也能沾沾光。

后来开始送各种酒,甚至包括先前在皇后千秋宴上的那种桂花药酒。

这件事皇帝知道后,连连抚膺叹息:“女儿大了不中留,那么好的桂花酒,拿去送给外边的人,都不拿来孝敬孝敬她老父亲,哎!”

还有一回,书斋后院的大桃树开花了,满天的粉色,很是漂亮。瑰云眼馋了许久,想要趁着天气好酿几壶桃花酒。

终于等到了合适的一日,她指挥着六皇子和林晟,搬来工匠修缮屋顶的梯子,便要往树上爬。

望着那足有三四人高的梯子,林晟一把拦住她:“还是让我来吧。”

“表哥英明神武,有你在下面扶着,定然无事~”瑰云笑嘻嘻地摆平了他,转身便向上攀了几阶。

应淮初适时路过,也上前来劝慰:“殿下,这太危险了。”

瑰云则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向上。

六皇子十分老实地眨了眨眼:“晟表哥,应大哥,你们不必如此担忧,阿姐在宫里也常常这样呢!”

没一会,瑰云便爬到了最高的枝头上,细细地摘着花。

桃花很脆,尽管瑰云的动作很小,还是摇下来不少粉色的花瓣,站在树底向上看去,如有花雨从她周身飘下,十分烂漫。

底下六皇子和林晟便仰着头,紧紧扶着梯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高处的女孩。应淮初则站在稍远处,也稍稍抬起下巴,静静地看着她。

这边的动静终于还是引起书斋内白舒季的注意。

他放下手中书卷,走到窗边,见到树下呆立三个傻傻儿郎,而树上有一个隐约的窈窕少女。

“瑰云殿下——”

听到白舒季朗朗的呼唤声,瑰云立刻从花海里冒出了头:“白先生何事?”

“你站得太高了,小心危险,还是速速下来吧!”

“好的白先生~”

这回瑰云十分地听劝,没一会便从梯子上下来,安安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随后她便攥着手中包满花朵的纯白方巾,兴冲冲地小跑向窗边:“白先生,我今日采的这些花,足够给您酿一壶桃花酒啦~”

白舒季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请瑰云殿下随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瑰云将纯白方巾轻轻扎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这才随着白舒季一同前往远处空闲的书斋。

“殿下为何喜欢酿酒?”刚一落座,白舒季便开门见山。

“为何喜欢酿酒?”瑰云正在跪坐的动作稍顿,“当然是因为觉得酒很好喝呀~”

白舒季注视她片刻,随后眼中带了些笑意:“据我所知,殿下所酿之酒,口感绝佳,连陛下都赞不绝口。可这些酒却几乎都送到了陛下、两宫娘娘以及两位年长皇子处,而殿下本人实则甚少饮酒。”

瑰云心中一震。

他一个外臣怎会将内宫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所以殿下不是爱酒,而是爱用酒去讨好父母兄弟。”白舒季羽扇轻摇,给瑰云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讨好?先生为何要用‘讨好’这么难听的词呀!”

瑰云有些恼,面颊上晕了些红出来,“尊敬父母、友爱兄弟,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嗯,是臣用词不好。”

白舒季神色舒展,声音也很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犀利,“名利场中从无孝悌,殿下是公主,须知道,这些表面上的功夫是没有用的。”

小小女孩表现出有些被戳破后的丧气,但后背直直,眼眸也依旧亮亮的,明显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所以所谓的丧气,也只是她习惯性地服软。

白舒季聪明绝顶,在一群老头子勾心斗角的官场上混迹多年,如何会看不破一个小姑娘。

“殿下就说,我说得对或不对?”

瑰云轻轻嘟起嘴,不太情愿地点了两下头。

“我尚未及而立,其实我能看得透的,陛下娘娘臣子百官都能看得透。殿下可知,为何那帮老东西看得透,却不与你说透?”

陛下看得透,但他正需要一个甜美体贴的女儿;皇后看得透,所以她施以同情和善意;小林妃看得透,但对女儿的愧疚,以及对林家的在意,让她无法开口;大臣也看得透,就比方说右仆射应修泰,不乐意让瑰云进应家的门,也有一方面原因,是老头子不喜欢这样左右逢源刻意讨巧之人,但他也没必要教训瑰云。

从任何一个上位者角度来看,比起一个太聪明、懂权势政治的公主,他们更想要现在这样一个,虽然有些失礼失教,但好歹只会逢迎父兄的公主。

所以他们都不会说。

瑰云灵秀,年纪虽小,但很多道理她心里都明白,只是先前不愿面对。如今被白舒季直白地挑明,她有些高兴不起来,但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和承认。

白舒季笑意更浓,又轻轻追问:“殿下喜欢哪位皇兄?”

“……两位皇兄我都喜欢,阿弟我也喜欢。”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明显不想聊这个话题。白舒季却不买账,白羽扇虚虚点了点瑰云。

“如若殿下喜欢的、支持的那位皇子,最后顺利登基,则自然一切风平浪静;若殿下选择反了,送再多的桃花酒桂花酒,也逃不过一个凄凉的结局。”

“先生,与您说句实话,我从未打算参与这些。”

“就算你不想参与,陛下也是要将你嫁人的。以你的身份、容貌,你的夫君绝非凡夫俗子,由不得你参不参与。”白舒季步步紧追。

白夫子与瑰云在远处敞着门叙话,剩下四个人静静在原本的书斋里候着,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忽然林晟大剌剌道:“白孔雀和瑰云说了什么?瑰云的脸都红了!诶诶诶你们瞧瞧,是不是眼睛也红了?”

五公主向来拿他当空气,头都没有抬一下。

应淮初轻描淡写看了一眼。只见瑰云跪姿乖巧,纤细的脖子微微垂着,从耳尖到面颊绯红一片,看着倒不像是在哭。

六皇子支支吾吾:“会不会是阿姐方才爬树,被白夫子教训了呀……”

林晟猛地一拍书案,“不行!我不能看着表妹被那只白孔雀欺负!”

说着,他起身往瑰云的方向大步流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