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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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佳乐是被清晨升起的太阳晃醒的,橘黄色的曦光从窗帘缝隙直射,刺眼得紧。

她翻个了身子,暗里咕哝一句脏话。

眼睛还没睁开,但是脑子已经逐渐清醒,像是将积年累月的尘土擦拭干净透亮般。

陌生的香气,不隔光的破窗帘,还有不远处哗哗流水的窸窣声。

等她慢悠悠意识到有问题的时候,脑子里那根弦‘啪’一声断了,紧接着就是理智的轰然倒塌。

她倏尔睁开眼,环顾四周,足足盯了一分多钟才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床上。

不过万幸的是,衣服还算完整,应该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她刚要起身,发觉自己仍有些头重脚轻,于是又干脆倒回枕头里躺着。

喉头干巴巴像是卡住了一根鸡毛,她尝试着咳嗽两声,发出的却是一种浑浊而粗重的声音。

万佳乐被吓得愣了愣,在床上东倒西歪地仔细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某些七零八落的碎片像是时间倒流的电影,画面一点点补齐。

她想起了向忱,想起了沈泊言带她回家吃饭,想起了那碗‘迎客面’,还有一些好听得让她觉得花都开了的话。

再后面的记忆又开始变得模糊,好像昨夜的宇宙,具有遗忘的浩淼和狂热的精准,而她的灵魂就停在了那刻让人沉溺的温柔中。

万佳乐强撑着跳下床,本想趁着沈泊言在卫生间洗漱时偷偷溜走。

但等她蹑手蹑脚地拉开卧室的门,准备一口气冲到玄关时,迎面正碰上男人从卫生间出来。

他赤.裸着上身,腰间只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

精致美好的肉.体强壮有朝气,看得万佳乐心脏极速俯冲,差点从喉咙里蹦出。

虽然她嘴巴上嚷嚷着:“你有病啊,怎么不穿衣服。”

然而断断续续乱飘的眼神,却是出卖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沈泊言停了一下,水渍在这停住的空隙里从他的发尾滴落,顺着胸膛一路划过,留下影影绰绰的印子,又从沟沟壑壑的腹肌隐入了白色浴巾内。

“这是我家。”他的语气稀松平常,“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今天起这么早。”

万佳乐一愣,哑口无言。

眼见着男人目不斜视地与自己擦肩进了卧室,她准备再次悄无声息地跑路。

但这意图仅仅是刚在脑子里成型时就被沈泊言预判到,声音也随之从拐角处悠悠传来:“早餐在桌子上,吃了饭再走。”

万佳乐说:“不用了吧,太麻烦了。”

沈泊言荒诞地哼笑:“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啊?”

沈泊言已经穿好了衣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心情愉悦:“昨天晚上喝多了吐我一身都没说麻烦,吃个饭就麻烦了?”

万佳乐立在原地,像尊一碰就会碎成粉末的雕像。

餐桌上的食物丰富,一眼扫去,她甚至觉得自己在沈泊言眼里是不是个饕餮。

上次早餐外卖就这样,这次还是这样。

她其实不挑食,牛奶面包,包子豆浆,对她来说都是很不错的早餐。

高中那时候算是寄人篱下,严旭偶尔给她带带早餐,她好像没什么资格挑剔。

但沈泊言不一样,他总由着她。

高二有次两个人一起去吃早餐,她点了碗皮蛋瘦肉粥,里头的肉沫似乎没腌制好,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她吃不习惯,硬着头皮往嘴里塞。

厌恶和爱意同样藏不住,更何况她那一副无法忽略的表情。

沈泊言瞧着那视死如归的面容就想笑,于是摁住了她不断往嘴里送粥的手腕,问她:“不好吃?”

万佳乐实话实说:“这肉吃着腥气。”

沈泊言捞起肉沫来闻了闻,没闻出个所以然来,又问她:“是这个肉腥,还是你就不吃猪肉?”

万佳乐咕哝:“这个肉腥气。”

沈泊言没说什么,起身去点单台又重新要了一碗。

这回要的是皮蛋火腿粥,猪肉也是原材料,但胜在火腿有足够的香气。

他将女生剩下的半碗粥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舀一勺尝了尝,徒留万佳乐一个人在原地愣神。

她瞪大眼睛,似是放空了一瞬,又因着无形的暧昧而变得磕磕巴巴:“这……我吃过的。”

沈泊言倒是笑了,不太在意:“我知道,但是不吃的话不就是浪费,那我北京市三好学生的称号可就名不副实了。”

“……”

她才不信一个肆意不拘的少年,会那么在意那个所谓的荣誉称号。

骄阳正好,金黄色的光芒撒了一地。

树阴照水,鸟鸣啁啾,微风荡漾。

初夏的花盛放极妍;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人往来络绎不绝;少男少女各自朝气蓬勃,嬉笑打闹着。

好景明明都在门外,可她偏偏对室内那一隅移不开眼。

她不知道沈泊言的家庭,但他举手投足间尽是斯文。

少年脊背削薄,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柚子清香。

乌黑的发梢垂在额头,随着吱呀呀来回摆动的电扇,荡啊荡的,一不小心就这么明晃晃地荡到了万佳乐的心尖尖儿上。

一碗普通的皮蛋火腿粥,成了她最喜欢的口味。

后来长大一点,她每走到一个地方都会尝试各家粥店的皮蛋粥,却没再吃过这样好吃的。

再长大一点,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她所怀念的不是那味道,她只是怀念那个陪她一起吃饭;那个纵容她;那个会拿过她的粥继续吃,嘴上虽然大大方方,却也会害羞到红了耳廓的少年。

曾经的场景时隔多年又出现在眼前,万佳乐抬起一只手,手背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要是说心底没有任何的触动,那就是自欺欺人。

半路,万佳乐突然提起昨晚:“我昨天喝多了。”

“嗯。”沈泊言应声,喝着豆浆,连眼睛都没抬。

“我没做什么事情吧。”

这下,沈泊言抬起了眼睛,微眯,带着说不清的情绪:“你指哪方面?”

“就……那些不好的,不得体的举动。”

“那做了。”

“啊?”

万佳乐怔住,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沈泊言这话说得太过于平淡,好像就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的那种平淡。

万佳乐扯了扯嘴角,但是她笑不出来:“你诓我的吧?”

沈泊言问她:“我诓你我有什么好处吗?”

万佳乐撩起眼皮瞪他,想说当然没好处,因为你纯贱呗。

但她没开口,只紧紧盯着男人的脸,示意他赶紧说。

沈泊言放下手里的杯子,往后一靠,不合时宜的松弛感直接拉满:“你昨晚喝多了非拉着我拍合照,还发了朋友圈儿,说要发什么‘和解’,结果你眼睛好像那个半瞎。”

“发错了?”

“嗯啊。”

“发成什么了?”

“很难评。”

“啊?”万佳乐开始惊恐地摸兜掏手机。

但她没摸着,以为是扔在卧室了。于是就近飞扑倒沈泊言面前,想知道自己到底发了什么。

沈泊言慢悠悠掏出手机,打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万佳乐发的。

一张丑爆了的合照,配上一段醉醺醺的文字。

【哈哈哈结婚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操啊——”

恐怖的现实让万佳乐腿脚一软,她差点原地跪在沈泊言面前。

她应该是想发【哈哈和解哈哈哈哈哈哈哈】,却没想到输入法擅自做了主张,乱识别。

此刻全身的神经和细胞全部进入了战时状态,她慌慌张张地想要跑回屋子里去找手机,赶紧删掉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刚迈出去一条腿,就被沈泊言给扯了回来。

“你又忘了?你昨天发完朋友圈就把手机扔我家鱼缸里了。”

万佳乐听罢,闭了闭眼睛,脸色逐渐变得灰白,没多时,又慢慢转成了绛紫色。

她在抽什么羊癫疯?

这段丢人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压根儿一点不存在,甚至也都不记得沈泊言家里有鱼缸。

她莽莽撞撞地像只无头苍蝇,在沈泊言家里乱转,终于在客厅发财树的后头发现了那个水族箱,而自己的手机正以平静的姿态躺在那座人工桥的底下。

水族箱不算很深,里头有大概八九条火红色的鱼,胖嘟嘟,笑口常开。

万佳乐准备伸手去捞,沈泊言预判了她的动作,即使捉住了她的手腕。

他提高声音:“你疯了?这可是血鹦鹉,食肉的。”

“那怎么办?”万佳乐看着这些人畜无害的鱼,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这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沈泊言挑起眉毛,淡道,“你现在删了又有什么用?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事实就是如此,扎心扎得透凉。

万佳乐快哭了,她把头埋在掌心里,有些绝望地发出了几声呜咽。

丢人就算了,还人尽皆知。

这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偏沈泊言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加了重码:“我家有监控,你要不要我帮忙回忆一下你昨天的所作所为?”

万佳乐的母语是无语,苦涩道:“我看起来像是脑子有病吗?”

沈泊言难得笑得放肆起来,眼睛弯弯,声音清朗。

万佳乐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回去吃早饭,吃着吃着还是不解气,拉着脸问沈泊言:“你养什么不好你非得养血鹦鹉。”

言下之意就是害得我连手机都捞不出来。

沈泊言一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乐儿啊,你这人可真有意思,管天管地还管我养什么宠物呢,而且血鹦鹉是财神鱼,你少说它,小心一辈子发不了财。”

发不了财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诅咒。

万佳乐立刻就给嘴巴拉上了拉链,她觉得不够,又在小声默默念了几遍‘对不起’才算完。

沈泊言心里快要笑抽了,然而语气却轻飘飘的:“嗯,够诚心,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某人回了他一个白眼。

星座性格使然,即使事情过去了,但万佳乐依然会不断地复盘,以至于情绪一直低落。

沈泊言瞧她食不知味,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边儿,问:“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是觉得社死还是其他的?”

万佳乐撇撇嘴:“对啊,多社死,而且具有误导倾向,这很不尊重你。再者,你也知道我之前的工作,谁知道我的好友列表里有没有什么牛鬼神蛇,万一以后抓把柄怎么办?”

沈泊言点点头,垂着眼皮看她。

他目光散漫,唇角含笑:“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就坐实了。”

“啊?”

万佳乐怔住,她压根就不是这个意思啊,这人怎么听话就只听半句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沈泊言轻飘飘来了一句:

“万佳乐,那我们就结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