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事(1 / 1)

“云泉灵丹,是宗门师尊赠予我和顾长熙之物,一人一枚。师尊原意是望我结丹之时使用,以求一颗无瑕金丹,但我偏不。我将它奉予神女。”

说这话时,谢琛扬了扬下巴,面有骄气。他全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损失。

“顾长熙见我如此,心中不忿,所以一直留在城主府中,以伺机等候神女青眼相待。”

谢琛哼笑,眸光微动,见魏献仪神色无异,才缓缓说:“可是他没能等到神女,等来了妖邪。”

谢琛在她耳边绘声绘色地描述广兰等人被抓时的情境,以及顾长熙那时是如何地不顾广兰安危,临阵脱逃。

“那你呢?”魏献仪很快察觉到异常,她看了看谢琛,“你那时在做什么?”

“我……”

谢琛闻言顿住,神情明显不自然。

“你有自保方法,你在看戏。”

魏献仪瞥他一眼,语气笃定,说不清是喜是怒。

魏献仪无心听谢琛解释,只问他,“那谢仙友可知,城主府中那只妖邪的来历?”

谢琛正了正神色,“此事我未深究,但料想真相有一人定是知道。”

“云祝芝。”

想到此前云祝芝送灯之举,魏献仪很快回复。

未再多说什么,魏献仪撇开谢琛去寻广兰等人。

走出荷花池,城主府内灯火通明,越往内部走去,形色匆匆的修士越多。

一翠衫医修将魏献仪引去医庐,魏献仪撩开门帘,见到的却非她想见的广兰等人,不过也大差不差,是云祝芝本尊。

见他身形疲软,面容憔悴,魏献仪不欲多叨扰他,正准备离开,却听云祝芝言辞挽留。

“神女难道没有想知道的事情吗?”

“有。”魏献仪颌首,“但眼下我更关心钟山的修士能否健全。”

到这里云祝芝眼中似有落寞,可听到魏献仪又提及他,云祝芝心头一颤。

“也多谢城主为我送上驱邪灯破障。”

云祝芝惶然摇头,他的面色惨白,“他还没死,他还没死……”

“你说什么?”闻言魏献仪心生疑惑。

她定了定神,靠近云祝芝,问:“府内妖邪未死?”

云祝芝面有凄色,在魏献仪的追问下良久点头,肯定道:“他还会回来。”

“你是如何得知?”

明明顾长熙已将妖邪斩杀,云祝芝为何要这般说?

他忽地微笑,以手指心窍处,“我与他,乃是共生关系。他死我死,他活我活。”

在他的心窍深处,隐藏着一缕未消散的神魄。云祝芝能感受到妖邪的存在,以及不久之后,妖邪会重新炼聚魂体,重临世间。

魏献仪拧了拧眉,她虽知道云祝芝与那妖邪之间关系匪浅,但却不曾想,二者竟是如此要命的牵连。

按照云祝芝的意思,妖邪早晚会回头找来复仇,但是究竟是找她,还是找顾长熙?又或者,二者妖邪皆来报复。

钟山神女是妖邪的执念,而顾长熙却是将他斩杀之人,也是那个能让他一步登天的修士。

魏献仪花了功夫让此事缠上顾长熙,一是为试探,二是为摧折顾长熙。她就是想知道,天道化身,究竟是个如何坚不可摧法。

魏献仪的视线落到云祝芝身上,见他神情恍惚,想了想,魏献仪还是运了一段灵力过去,安抚他的心神。

“其实最初的时候他并非妖邪,他只是山林之中的一枚小小精魄。”

云祝芝似乎陷入过往,他有些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我自小体质卑弱,父亲将他带到我身边,一是为我汲取自然之灵以谋求生机,二是望他守护我助我登顶云洲……”

魏献仪不由问他,“你可知道以秘法驱使精魄,此乃修真界的大忌?”

云祝芝犹豫了一会儿,“父亲动用秘法一事,起初我并不知情,只是后来与他接触多了,也知晓了。但我,我有私心……我想多活几年,想在父亲膝前尽孝,想看看世间风景。”

“我是个自私的人。”他垂首低眸,既歉疚又自责可怜。

“我也曾心有良善,不忍见他时时受困,于是私下与他约定,待父亲身死,我就放他自由。”

“父亲春天的时候过世了。”

“但我想到修真大会在即,是我重振云洲,重振云氏的唯一方法,所以违背了约定。”

云祝芝又想了想,感到一阵窒息,似乎被人制住脖颈。

但不是,只是他心有郁结,此世难消。

“他异变,报复都是应该的,但我没想过将此牵连神女。他异变成为妖邪后,极其凶悍,甚至残忍嗜血。得知他痴念神女,我无能为力,只能送上一盏驱邪灯来抵挡一时。而后的事情,就如神女所见……”

云祝芝的语气低落,他不敢抬眼看魏献仪,这些剖心之言,也是他下了许多决心才说出口的。

但当他将前尘说尽,却不闻魏献仪作何反应,心中顿时慌乱起来。

云祝芝不知魏献仪是否会追究秘法一事,也不知魏献仪是否已探知他内心深处的肮脏念想。

又等了等,魏献仪还是没有开口,云祝芝这才不由探首看去,一下捕捉到她眼眸深处的淡漠神色。

云祝芝心神一震。

他这才察觉,原来在钟山神女面前,他的一切作伪表象都是徒劳。

是了,他刻意留下钟山神女,将旧事告知,只是想借神女之力为他彻底解决妖邪。

否则不过数年,云洲不保,他亦无颜面见宗族先人。

至于魏献仪,在得知云祝芝所送的灯盏实为驱邪灯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被云祝芝当了筏子。

所以她看他痛心疾首,看他郁郁寡欢,魏献仪无甚同理心。

魏献仪不关心云祝芝与妖邪的旧事,她只想知道解决之法。但不是为云祝芝,而是为云洲,为修真界除去妖邪。

“此妖邪如何解决?”魏献仪问。

“毁其内丹。”云祝芝答。

一问一答间,云祝芝已知神女做下何种决定,他心虚低头,掩在病榻上。

云祝芝另有一事想要请求神女。

“明日,神女可否为我照看修真大会?”

修真大会对云氏来说极其重要,哪怕发生了妖邪之事,也绝不可乱,绝不可停办。

云祝芝相信若是魏献仪坐镇,修真大会不会出事,但他没有自信魏献仪会应允此事。

“我知是我唐突了,但这世上,……”除了神女,他已无人相付。

“不唐突。”

云祝芝诧异地看她一眼,不曾想到魏献仪轻易答应。

他满心欢喜,目光沉沉看着魏献仪,他想说一句谢意,但又自觉不配。

他对魏献仪总归怀有一颗算计之心。

于是将手上一串珠玉褪下,交给魏献仪。

“这是云氏的宝物,十六子灵珠,每一颗都是萃取天地精华而成,微薄心意,愿助神女破境。”

魏献仪已是金丹中期,若是借此破境,修为理当一越元婴。

而顾长熙仍在筑基期。

魏献仪没有推脱,她将十六子灵珠纳入储物囊,向云祝芝浅说几句宽慰之词。

至于隔壁的广兰等人正陷入深眠之中,魏献仪在外遥遥看了一眼,就此离开医庐。

医庐外,顾长熙不知站了多久,她出来时,他从树下走出。

他向她遥遥垂拜,低首之时,不辨神色。

魏献仪从他身侧走过,原准备不发一言,但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应允他的师兄——谢琛之事。

对他动心?

生出情意?

她无声微笑,在她得知自己神魂俱灭的那一刻起,就绝无可能。

“多谢顾仙友今日相助,也预祝顾仙友能在修真大会一举夺魁。”魏献仪偏过头,仔细看着顾长熙,声音清清淡淡。

对方应是没想到魏献仪会与他主动说话,蓦地抬眼,却只见到她离去的背影。

顾长熙滞愣许久,心中悸动最后化作只言片语。

“长熙……定不负神女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