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1 / 1)

裴怀瑾话音刚落,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又被他用手抹去。他的眼里淬满寒霜,即便在这种境况下,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

廖桃小心翼翼靠了过去,从袖中掏出手帕来,小心而隐晦的不去碰他的身体,轻轻沾去他伤处的泥土。

裴怀瑾斜睨她一眼,喉结动了动,嗡声问道:“为什么要跟踏雪进来。”

廖桃抬头,裴怀瑾迅速移开视线。

又来了,只要对上这双氲着天真清亮的眼珠,裴怀瑾的胸腔就沉闷地发胀,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令他非常焦躁,只面上不显,拽了拽她的头发:“问你话呢。”

廖桃呆呆地哦了一声,想了半刻,又摇摇头:“不知道,只是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裴怀瑾恶劣地掐了掐她的脸蛋,嗓音嘶哑,很有闲心:“不怕喂狼么?”

廖桃关注点却并不放在这方面,她甚至都没有听清裴怀瑾在说什么话,只是又傻又呆地蹭上他的额头,用温热的手背去试探裴怀瑾的体温,随即又紧张兮兮地说:“殿下,你在发热。”

裴怀瑾轻咳两声,眼珠被烧的透红发亮,他毫不在意,淡淡道:“发热而已,孤死不了。”

廖桃却不这么想,深坑里冰天雪地,若一直这样烧下去,恐怕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她急的要命,忽然灵光一现,将身上围着的鹤氅解了下来,兜头就要盖在裴怀瑾身上。

裴怀瑾原本想躲,只是她太过执拗,抿着一张小嘴,说话自觉强势,但在裴怀瑾看来还是与撒娇无疑。

“殿下不要动。”廖桃将鹤氅给了他,浑身只一件单薄骑装,说话都有些颤:“你要活着出去。”

裴怀瑾懒得跟她解释,带着暖香的鹤氅加身,他或许真的有点困,就这样倚在墙上睡着了。

廖桃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情况,裴怀瑾根本就不是睡着,他的体温越来越烫,鬓角却直冒冷汗,整个人像刚从炉子里出来的一样,现下身边什么都没有,只能默默期盼着踏雪能够找人来营救殿下。

裴怀瑾薄唇微张,廖桃听不真切,凑近了点——“水...来人...水。”

水?

这里哪有水。

廖桃急的要命,裴怀瑾的呓语声接连不断,嘴唇泛白起皮。廖桃的眼睛忽然瞥过墙角上的锋利断石。

她哆哆嗦嗦地走过去,又回头看了眼裴怀瑾,紧闭着眼睛就将小臂碰在了上面,断石边缘锋利,廖桃疼的浑身都在抖,她咬紧牙关,用力将小臂从上蹭到下,鼻翼闻到清晰血腥味,这种堪称自虐的行为才停止。

石头究竟不是刀剑之类的锋利兵器,钝刀子割肉的疼痛感格外绵长,伤口丑陋外翻,廖桃捧着手腕走到裴怀瑾身边。

她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给裴怀瑾紧了紧大氅,将受伤的那条小臂凑了过去,还未叫他开口,裴怀瑾的唇边蹭到温热液体便主动凑了上去,吮吸吞咽声格外清晰,廖桃看着泛白的伤口,用力挤压下去,轻轻地开口哄他:“殿下,再喝一点,还有的,再喝点。”

那张醉玉颓山的面容沾上廖桃的血液,反而恢复了些人气儿,她抱着裴怀瑾,试图用体温来为他抵挡风寒。

夜已过半,裴怀瑾的高热总算有了些好转,廖桃松了口气,脑袋却是天旋地转。

廖桃沉沉睡去,躺在裴怀瑾的身上,压得他热热胀胀。

不远处有狼烟四起,信号弹在当空冒出浓浓白烟,纪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裴怀瑾高声回了句在这里。

他推了推廖桃,却发现对方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颈上,藕臂伤口外翻,瞧她还睡得死沉。

裴怀瑾脑中一闪,显然是记起了什么。

他低低咒了声,抱起廖桃往坑洞边缘走去。

熙攘重叠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纪赫手持火把,往洞里面照了一圈,“殿下,”他见裴怀瑾并无大碍,显然松了口气,“殿下,我们放下云梯,您拉着云梯上来就行。”

裴怀瑾又问:“有没有绳子?”

纪赫说有,隔空给他扔下来一捆。

裴怀瑾身手利落地将廖桃绑在云梯上,晃了晃梯子,沉声道:“拉。”

纪赫几人拉动云梯,重量却意外的轻,等到云梯彻底被拉上来时,纪淮脱口而出:“廖桃?”

纪淮将人从梯子上接下来,就见她的手臂被绳子单独捆住,手臂下移,是一个狰狞的伤口。

他轻轻拍了拍廖桃,对方悠悠转醒,雪白的一张小脸有些狼狈,第一句话就是殿下呢?“殿下上来没有?”廖桃紧张兮兮。

“孤在这儿。”

裴怀瑾解下大氅,将廖桃兜头罩住。

见裴怀瑾好好地出来了,廖桃才放心昏睡过去,纪淮本想抱她,却被裴怀瑾冷冷瞥了眼,“回营帐。”

“是!”

廖桃醒来时已经是明日正午,小臂被妥帖的包扎好,只是微微一动还是钻心疼。

宫婢垂首侍立,见她醒来连忙凑上前来:“姑娘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喝水?伤口还痛不痛?”

廖桃摇摇头,雪白小脸蔫哒哒的,她恹恹开口:“劳烦姐姐了,我还好。”顿了顿,她又说:“不痛。”

才怪。

岂止是不痛,简直痛的廖桃抓心挠腮,嘘嘘抽气。虽说只是个普通猎户的儿女,廖桃也是在父兄的千娇万宠下养大的。

平日里别说是受伤淌血,绣个荷包扎到手指阿兄都会把东西扔出去,说我们囡囡又美又乖,学不会就不学了,阿兄养着桃桃一辈子。

思及旧事,廖桃的眼泪愈发忍不住,挂在眼眶上打转,要掉不掉好不可怜。

宫婢见她生的好看,又乖乖怯怯的,忍不住要抱抱她哄,还没来得及伸手,猎猎寒风吹的廖桃衣裙摆动,有些瑟缩。

她抬眼看过去。

裴怀瑾瞳色深沉,挑了软帘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遮了黑布的笼子。

宫婢弓身行礼,缓缓从廖桃身边退了出去。

帐门重新被关上,裴怀瑾不疾不徐走到床边,又拎起她的伤手拆麻布。又从格盘里捡出一瓶金疮药,细细地撒在她狰狞泛白的伤处。

廖桃疼的抽气,对方看似力道极轻,实则廖桃连挣动的力道都不被允许。裴怀瑾乜她一眼,淡淡地说了声莫动。

直到缠好新的麻布,廖桃那条手臂早就僵麻了,她疼的飙泪,抽抽搭搭地坐在榻边哭,边哭边看一眼裴怀瑾,那样子好像在怪罪他把自己弄的很惨。

裴怀瑾踢了踢笼子,里面传来弱弱地叫声。

廖桃的目光当即就被吸引了。

裴怀瑾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揭开黑布看看。

廖桃有些不确定里边是什么东西,犹豫片刻,不情不愿的将黑布迅速抽开,笼子里的东西袒露在面前。

——廖桃先是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东西混无杂色,像新雪里滚出来的一样,又漂亮又干净,只脚踝上一道豁开的口子尤为狰狞,蓬松的大尾巴小心地将自己半边身子围了起来,可怜见儿的。

是一只雪狐。

廖桃当即就喜欢上了。

裴怀瑾的声音幽幽传来,“孤捡到时它正居于老虎爪下,若非孤将虎射杀,这小东西也没命活到现在。”

他伸手拉开竹笼,将小白狐从里面薅了出来,左右看了看,薄唇淡吐:“俗不可耐。”

那小白狐吱吱地叫,廖桃看的心软,快快地说:“殿下,殿下给我吧,它吃不了多少东西,我也不嫌它俗。”

裴怀瑾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廖桃加把劲:“我会很小心的看管它,绝不让它乱跑出去,也不给殿下添麻烦,也不会出声。”

她小心地央求:“行……行吗?”

一人一狐的眼珠同样水汪汪,大的那个粉白貌美,小的那个可怜兮兮。

裴怀瑾手一送,廖桃就接住了它。

“谢谢殿下。”她目光崇慕,裴怀瑾移开视线,喉结动了动,“别让它上孤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