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陆行在干什么(1 / 1)

【19】

是夜,后湖。

如今三月快四月,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夜色浓郁,星星和月亮也没有。借着远处的宫灯,景沅披了一件黑色的外衣,避开侍卫巡逻的时候,摸黑来到后湖。

风吹得她白皙的脸都有些发红。少女玉面含春,黑色的衣袍下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来。

她远远就看见了谢玉,忙向他摇手,做出一个口型:“谢小王爷——”

谢玉脸上含着笑,忙对她做出“嘘”的口型。

景沅忙走上前来。见他衣着单薄,皱了皱眉:“今夜风大,你怎的穿这么少的衣服?也不知道添衣。”

谢玉温柔地笑了笑,温声说:“不冷的。听说害景玦落水和泄密的人找到了,是皇后娘娘。恭喜公主殿下。”

一想到是陆行将真相和盘托出,景沅笑不出来。

不想告诉谢玉,陆行逼迫自己和他同榻共枕,让她在养心殿待了一晚上。

更不想告诉谢玉,比翼鸟玉佩被他砸了。

她微微叹气,垂眼说:“找出了便好。但我不明白,陆行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刻把真相说出来?”

谢玉开始思考。

若是找到了皇后谋反的证据,想除掉皇后的母族,他完全可以早些除掉,为什么要等到公主被诬陷在养心殿、与太监勾结的时候?

莫不是那天晚上,景沅真的在养心殿!

陆行想帮景沅洗清嫌疑,才会半路杀出来帮她。

谢玉不敢细想,越想越觉得可怖—陆行到底想干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陆行,他喜欢景沅。

但若是喜欢,又为什么去折辱她、折磨她?

原本好好的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边,为什么陆行突发奇想要把目标放在她身上,折磨她对陆行有什么好处?

若是被发现,皇帝还会动怒。

谢玉倏然问:“公主,昨日晚上,你在哪里?”

景沅正发怔,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心出了滑腻的冷汗,后背亦是。她的唇翕动着,眸中也泛上了惧意,紧紧咬着唇不肯开口。

她好怕,好怕昨日的事情被人知道。

她更怕,更怕她失去爱她的人,失去以后自在安稳的日子。

告诉谢玉会怎么样?

谢玉一步步走上前来,景沅往后退一步。退无可退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景沅的声音有些哑:“嗯。”

这话一说出口,她便想到昨夜的旖旎场景,更是觉得荒唐,让人难堪。

谢玉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一听到这话从她口中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涌上一阵难受:“他、他逼你用了玉势?”

“他没有碰我,”景沅深吸一口气,遏抑住自己就要夺眶而出的泪,“但是玉佩,玉佩……”

“玉佩被他砸了。”

这句话一锤定音,谢玉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就连站也站不稳。他勉强按了按太阳穴站定,声音也落了些颤抖:“玉佩被他砸了,比翼鸟被他砸了……”

景沅心里难受得很,低声说:“对不起。”

她的声音落了哭腔。

“你不必自责,”谢玉深吸了一口气,本想挤出一个笑来,但声音却有掩不住的颤抖。他温声说,“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只要能扳倒他,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到时候要多少比翼鸟,我都给你,好不好?”

景沅一双含泪的眸微微抬起,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

“好,一言九鼎。”

谢玉听她这么说,难受的心绪又退了些。他正色道:“公主,朝堂上我进一步安插了棋子,万事即将具备。你只需要在陛下面前挑明一些事情,让陛下不再那样信任他便好。你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他定会听你的。”

景沅想,明日她就去找父皇。

他们的计划,触手可及。

谢玉虽面色上笑着,却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寒意从尾骨一直上升到天灵盖。

难不成陆行,真的看上她了?

第二天,景沅一早便来到乾清宫门外。一大早风有些冷,早晨的朝阳从东边升起,晨光洒过整个气势恢宏的大内禁宫。她披着一件披风,提着裙子上汉白玉台阶。

福盛见了她,忙道:“哎呦公主殿下,您怎么一大早来了?陛下还在娴妃宫里没醒呢。”

景沅皱了皱眉:“父皇没有去早朝吗?”

福盛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公主也真是深闺,连皇帝这样昏庸都不知道。

外头称皇帝贤明,但也只是掩人耳目。如今皇帝昏庸无道,司礼监掌印陆行独揽大权。

福盛有些为难。他斟酌了片刻措辞,才道:“这……皇上处理政务也累了,昨夜去娴妃宫里歇着,便没有上早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景沅点点头:“那父皇的确是累着了,我先在这儿等罢。”

福盛思忖片刻,还是劝道:“公主,这儿风大,去偏殿罢,想必陛下一会儿就来了。”

见景沅去了偏殿,福盛才呼出一口气。

公主毕竟是深闺,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她只知道皇帝懒散了些,却不知道他已经懒散到这种地步,能称之为昏庸。如今宦官弄权,阉党肆无忌惮,大景已经摇摇欲坠,盛况之下,早已是腐烂的泥。

景沅等到了日上三竿,皇帝方才过来。

福盛不敢去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公主已经在偏殿等候已久了。”

皇帝皱了皱眉,脸色一时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忍住怒意问:“等了多久?”

“从早晨等到现在……”

“废物东西!”皇帝震怒,“你为何不到娴妃宫里去通报与朕?白白让公主等了这么久!”

福盛忙跪下,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磕头:“陛下,老奴该死,还请陛下饶恕。”

他虽跪着,但心里暗暗腹诽。方才陛下还在与娴妃在榻上颠鸾倒凤,这时候去叫这昏君,岂不是尴尬?

景沅见父皇生气,忙上前来,揽住皇帝的手臂,含笑说:“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他随着景沅进殿,福盛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二人入座,皇帝抿了一口桌上的凉茶,问:“阿沅,可有什么事?”

景沅环顾四周,用眼神示意皇帝让殿内宫婢都退下。

皇帝明白了女儿的意思,遣散了宫婢,只等着她说。

景沅心中有些紧张。她遏抑住自己不安的情绪,抬眸道:“父皇,儿臣知道公主不能参政。但儿臣近日里和掌印接触,发现他知道的似乎太多了。”

皇帝蹙了蹙眉。

景沅定下心神,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掌印又是怎么得到这么多消息的?皇后谋反的事情他为何不早些交与您?”

皇帝又抿了一口茶,继续等她说下去。

“儿臣和他相识这么多年,从母妃宫中就认识。但这些日子里接触多了,儿臣觉得他很陌生,甚至觉得他——”

皇帝搁下茶碗,打断了她的话,问:“阿沅,你是觉得陆行有异心?”

景沅一时间顿了顿。

她没有想到父皇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也摸不清他的意思。

她浑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藏在袖中的指节也微微发颤。

半晌,她微微点头,手指攥紧了裙:“是。”

说完,她又心急地补了一句:“父皇,儿臣知道公主不能参政议政。但儿臣只是想提醒父皇,此人不能再信了。”

父皇一向信任她,对她的任何无理要求,都能想方设法地满足。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 ,他也能给她摘来。她说的话,父皇都会信。但是这次,她总觉得父皇不信她。

皇帝笑了笑,温声说:“阿沅,此事不是你们小孩儿该管的事情,父皇自有分寸。是你想多了,陆行对朕一向忠心,不会有异心的,你就放心罢。”

景沅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可是父皇,陆行上回进来的时候不给皇子公主行礼,实在是无礼。他是奴才啊……”

“是奴才,也是朕的左膀右臂,”皇帝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头,“此事就不必再说了。朕的阿沅应该开开心心的,不应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吗?”

风吹动着桌上的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桌上没有奏折,奏折想必都给司礼监了,在陆行的养心殿里。

景沅突然很想哭出来,却只能忍着。

她这才明白,父皇信陆行已经信到了骨子里头,早已听不进她的话。

似乎父皇真的没有她想象得那样好。他早已被蒙蔽了双眼,甚至觉得陆行是他的左膀右臂。

前世她深闺,看不见这些,她看见的只有父皇对她的好。但这一世,她渐渐看清了很多东西。

她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蔫得很。半晌,她才“嗯”了一声,轻声说:“儿臣明白了。”

皇帝眉开眼笑:“咱们阿沅知道就好。还有一件事,陆行虽然是个太监,但你也这么大了,总是和太监混在一起也不好。今后你离他远些,少和他打交道罢。”

景沅心里一涩,点了点头。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顿了顿,问:“梵古国的使臣说,让你五月过后就出嫁。眼瞧着就快四月了,你是想了个什么办法退婚?”

景沅一噎。她怎么知道怎么退婚?这退婚的法子,得问陆行啊。

她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正斟酌着措辞,忽而福盛进来报:“陛下,掌印陆行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