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1 / 1)

潋星潋月是当年赵妍妍入宫之时,太后娘娘拨过来侍候的婢女,是伴着她在宫里宫外生活了十来年的存在。

于赵妍妍私心来说,她们甚至比起自己那位远在北州安王府的生身父亲,还要更亲近一些。

平日里,便是几句重话,她都轻易不会同她们说。这一点,赵妍妍知道程浔定然也是明白的。

可就是这样的存在,程浔现在竟是当着她的面,就动不动说出什么发配掖庭的话,显然也是瞬间令赵妍妍整个人气昏了头,怄红了眼。

所以,赵妍妍这才会趁着程浔打发走潋星潋月,起身打算去倒茶水的间隙,理智全无地一把捧起他的手臂,啊呜就是一口给咬了上去。

只不过,等到这满口的牙磕上程浔因受痛而陡然绷紧的手臂之后,赵妍妍忽感满口牙根发酸之余,也是瞬时反应了过来,如今的年岁,他们都已不是孩童了。

现下这般的举止,就同方才程浔为她泡脚的行为一样,已是不合时宜至极的了。

牙齿叼住程浔臂间的衣物,赵妍妍半落着的眼帘,罩住她因慌乱而转个不停的瞳眸。

可还没等赵妍妍找补出一个合适的台阶让自己顺势下台,唇齿间有些硌人的肌肉明显卸去了防备的力,彻底变回了平日里放松不设防的状态。

牙根的酸软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赵妍妍脑内那些许叫嚣的犹豫,也顷刻被程浔接下来的言行击打得粉碎。

“祖宗!求您!您松口,成吗?您实在也不是属狗的呀,咱别咬人,成吗?”

这话,是程浔一面卸去力道怕伤着她,一面气得剑眉拧巴作一团时喊出来的。

“当年你就有这打不赢了就咬人的毛病,先帝还特意赐了你鞭子,给你请了习武的师傅,我还以为你改了呢,这怎么现在又犯病了呢?”

这话,则是程浔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来掐住她的面颊下颌,想借着巧劲儿来把赵妍妍的牙口从自己手臂上取下来时喊出来的。

而他也是趁着赵妍妍愣神之余,眼疾手快地一把掐住她面颊软肉,将她面颊两侧的软肉挤成一团,连带着眼下的皮.肉都因受力而微微嘟起。

对上赵妍妍因受惊而瞪得溜圆儿的双眼,程浔挑眉一笑,手下又是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得格外欠收拾。

“松不松?嗯?松不松?”

顺着问话的节奏,他甚至还颇为挑衅地一下下挤着赵妍妍的脸,满意地看着掌下这张本就因发热而泛红的面容变得落满霞彩。

扭头挣开程浔的钳住,赵妍妍顺理成章地松开嵌在程浔手臂上的牙口,转而冲他龇了龇牙,无声啊呜了一嘴以示威胁。

赵妍妍自认为自己这副模样很是凶狠,丝毫不知自己这副眼睛尚在掉泪,却龇牙故作威胁状的色厉内荏模样,落在程浔的眼里,简直跟当年刚抱回家时的那窝小猞猁没啥两样。

到底是自幼看顾着长大,打心眼里觉着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妹妹,程浔这般想着。

无声长叹了一口气后,程浔继而稍显强硬地用双掌捧住赵妍妍的脸颊,用大拇指轻轻为她拭去粘在睫毛上的泪珠,柔声哄道。

“好啦好啦,别哭了,你这眼睛要是哭坏了,可就再不能挥着鞭子,当你威风凛凛的郡主娘娘了。”

“都是我的错,好吗?是我没能照顾好你,害你在外头着了病,还故意吓你的侍婢,惹你生气,成了吗?”

赵妍妍被他逗得想笑,但硬是生生憋住,只瘪嘴避开程浔的手,面露嫌弃地嘟囔道。

“别碰我脸,你这手刚给我泡了脚,我看你都还没洗手的。”

见这磨人的祖宗现在竟还有精神挑三拣四,程浔气急反笑,二话不说地抬手将赵妍妍的脸掰回来,捧在掌心里揉了揉,凑到她跟前抵了抵她的额头,笑道。

“你个没良心的磨人精,我都还没嫌弃你,你反倒还嫌弃起我来了?”

手掌后移托住赵妍妍的后脖颈,程浔将人揽进自己怀中,下颌抵在她头顶的发旋处,叹口气,哄道。

“你一贯身子好,现下平白无故遭这么大的罪,阿兄知道你心底委屈。”

“好啦,别哭了,阿宝听话,你再这般落泪的话,阿兄可要心疼了!”

似这般被按在程浔的怀中,赵妍妍鼻间霎时充斥着程浔心口的暖意洋洋。

都不用细细分辨,她都能嗅出藏在程浔干燥暖意之下的,他衣襟处散出的淡淡汗味儿。

但此时此刻,赵妍妍终是再舍不得嫌弃这人的怀抱,她只是在心中暗暗猜想着,他定是一回京就得了消息,连梳洗更衣都来不及,就快马赶了过来吧?

可还不待她过多沉浸在这温柔之中迷失,程浔脱口而出这接二连三的话,却是瞬间使得赵妍妍像是被人当头灌了一捧湖心的雪。

赵妍妍周身陡然一阵发寒发僵,就连原本还发烫不止的胸口,都像在这一刻,被人强按着贴上了湖面冰。

连咽几口唾沫,那像是刀刃划过一般的嗓子眼儿又疼又痒,赵妍妍原本藏在裘被下紧抓住被面的双手攥成拳捶向心口,她扭过身子,扑进软枕中就是一阵像要断气般的急咳。

感受到那人搭在后背的手掌焦急地又拍又抚,赵妍妍借着遮掩,将眼底再藏不下的泪意埋进身下软枕,过了好半晌,才哑声低语道。

“程浔,你是觉得我该唤你阿兄吗?”

赵妍妍上身趴俯在软枕上,借着鬓旁凌乱发丝的遮挡,鼓足勇气,终是问出了这句早在几年前,就想要当面问一问程浔的话。

她就是想问问他,是不是在他的心中,她赵妍妍就是他的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邻家妹妹?是不是于他程浔而言,她就只是妹妹而已?

是不是正因她赵妍妍在他的眼中只是妹妹,所以他才会一次次在她满心欢喜,带着被夸了的字,被赞了的画相同他分享,抱着小小的琼奴儿去寻他时,直接掠过她,去同旁人赛马?

是不是正因为她赵妍妍在他的眼中只是妹妹,所以他才会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就选择遗忘他曾经许诺过的,会一直陪着她,陪她在湖边捕到星星的约定?

是不是因为她赵妍妍只是妹妹,所以两年前,当那一片芳心错付的将军嫡女大着胆子拦下他,询问他迟迟未曾定下亲事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赵妍妍时,说出那样的回答?

“你若是疯了就让该你家耶娘早些送你去驱邪,郡主千金之躯,于我更如亲妹,我看你就是撞了邪,才敢胡编乱造郡主同我的关系?”

哪怕赵妍妍一遍遍告诫自己,早在那年杏花春雨时,她就已经决定不再做程浔身后的尾巴,更不会再围着程浔转个不停。

可当时的她躲在廊柱之后,听到那斩钉截铁的辩驳之言后,还是整个人陡然无力到连站稳都再做不到。

结果如今,他又是这样,一边做遍这无比亲昵的举止,一边又自我标榜着阿兄的身份。

阿兄?

呵呵,她嫡亲的阿兄,都不会同他这般,入她闺房如入无人之境。

也不会同他这般,一遍遍的又搂又抱,不会去触碰她的脊背,更不会二话不说就去碰她的脚......

可就是这样的人,现在竟是又在这里说起了什么,阿兄会心疼?

何其滑稽?何其无耻?

赵妍妍就这般定定地注视着程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只直勾勾地直视于他的双眸。

而程浔也是敏锐地发现,赵妍妍眼底的情绪从那若有似无的忧伤,不知为何变得尖锐,变得再藏不住眼底的嘲讽之意。

被那样直白地盯着,程浔心头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慌乱与不安,耳边就好像有人正义正严词地警告他,告诉他开弓没有回头箭一般。

自认是他顺口说出的阿兄之词,让赵妍妍觉得自己又在占她便宜,她肯定是又预备给他挖个陷阱发作了。

程浔当即选择了回避,生生避开她探询的双眸,扭头去了桌前为她倒茶。

“呐,多喝点热水,大夫应该马上就能到了。”

侧脸避开程浔递到跟前的茶水,赵妍妍只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再度抬起眸子,面色淡淡地追问道。

“程浔,你是觉得我该唤你阿兄吗?”

程浔很不习惯被人这样追问,这会让他生出一种被人冒犯的感觉,让他打心底里觉得不适。

若是现在这样追问的人是金翎卫的人,或者是其他人,他可能都会直接动手揍人了。

可偏生现在这样的人,是阿宝......

舌尖抵着腮帮子舔了一圈后槽牙,程浔将手中的茶水又往赵妍妍唇边凑了凑,见她终是招架不住地抬手想要接过茶盏,偏又撤过手,只肯将茶盏往她唇边凑。

知他是想自己就着他的手喝水,赵妍妍唇畔浮现出一丝冷笑,心底也猜到他是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眼底不掩冷意,赵妍妍再度别脸避开程浔的手,将视线定在不远处的火盆,语调平稳地说道。

“阿兄,我现在不想喝水。而且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程狗:我这张没脑子的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