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与官斗，小凤一听跟她争执的丫头可能是王家人，自认倒霉。

她和云朵儿去到荣贵坊，也是巧，那丫头也在荣贵坊里挑胭脂。

她不是一个人，同行的还有方才和她一起离开的姑娘，以及一个十分美貌的年轻小姐。

那小姐十五六岁年纪，本来就生得容颜姣好，有十分的相貌，又做了十一分的打扮，珠围翠绕，富贵逼人，美艳不可方物。

她先看见的云朵儿，云朵儿的衣着打扮非常清素，跟王家小姐是没法比的，但她出色的五官即便脂粉未施，也不是精心打扮的王家小姐能比得上的。

王家小姐想不到市井之中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一时有些嫉妒。

加上她的丫头翠桃，就是那个污蔑云朵儿偷她荷包的姑娘，伺机报复，在王家小姐面前挑拨说：“就是她们偷的咱们的荷包。”

王家小姐信以为真，她是大家小姐，跟丫头不一样，并不将那几两银子放在眼里，只拿轻视的眼神扫了一眼云朵儿，鄙夷说：“原来是个偷儿。”

荣贵坊的生意好，来买胭脂的人很多，大家听王家小姐这么说，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云朵儿。

云朵儿脸红起来，下意识地辩解，“我没偷，那是我捡来的。”

翠桃跳起来，“你还狡辩。”

“我说的是实话。”

“偷儿嘴里没有实话。”

翠桃一口咬定云朵儿是个偷儿，又撺掇王家小姐：“小姐，这丫头嘴硬得很，咱们把她送到衙门去，让知府孙大人好好地审审她。”

提到知府大人她好像熟得很，小凤有点相信她们是王家人了。只有王家人可以把江都的知府当自己的下人使唤，他们背靠着南王府，在江都城里就是呼风唤雨的存在。

不过让堂堂的知府大人帮她们审一桩几两银子的小案子，这种事王家小姐做不出来，她丢不起那人。

不悦地瞪翠桃一眼，斥她：“没见过世面的下作东西，几两银子就当打发花子了，也值得你闹到孙大人那里去。”

这话既骂了翠桃，又把云朵儿和小凤一起埋汰了，说她们是花子。

翠桃被自家小姐骂低了头，她也没真想把云朵儿和小凤送到衙门去，单纯想装装腔调吓吓她们，奈何她家小姐不配合。

云朵儿和小凤确实有被吓到，听王家小姐这么说，既侥幸，又生气，又不好发作，胭脂也没买，就从荣贵坊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小凤用在春红院新学的下流话把翠桃骂了个底朝天，云朵儿嘴笨，没有小凤那么多难听话，只能一个人在心里生闷气。

她不明白翠桃为什么要冤枉她们，明明她家小姐不是那种在意几两银子的人，就算不把责任推给她们，她家小姐也不会拿她怎么着，但她偏偏要做这种恶事。

云朵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捡到翠桃的银子又还给她，本来做的是好事，结果反给自己招了一场无妄之灾，还害得小凤连胭脂都买不成，她就是个扫把星。

小凤把她能想到的难听话都拿来问候翠桃，骂得十分解气。

她们经过一家茶楼，二层高的小楼古朴典雅，门头装饰得非常有韵味，高高挂起的牌匾上镌刻着聚贤茶堂几个篆字。

小凤没念过书，不认识字，望着黑匾上几个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小声对云朵儿说：“你看那也不知画的是什么，怪难看的。”

云朵儿随便扫了一眼回：“那是聚贤茶堂。”

小凤以为她来过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云朵儿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吃住都在春红院，身上一两银子也没有，怎么可能出入聚贤茶堂这样的地方？聚贤茶堂装饰得那么高雅美观，明显不是人能消费得起的。

“我没有来过这里。”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聚贤茶堂？”

“那上面写的呀，不是你问我那上面画的是什么吗？”

小凤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云朵儿，“你认识字？”

这个年代别说女孩儿，很多男孩子都没有念书的机会，什么样的家庭会让家里的女孩子认字呢？

小凤想起接客时听人说过，在一个叫扬州的地方，有人会专门买一些贫苦人家的女孩子，从小教她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长大了就把她们卖给富贵人家做妾，或者是卖到像春红院一样的地方做妓，他们管这个叫“瘦马”。

她想难道云朵儿也是别人养的“瘦马”？不然她怎么会认识字？

小凤把她的怀疑跟云朵儿说了。

云朵儿道：“可是他们是在河北捡的我，不是扬州。”

小凤道：“也许是你到了出嫁的年纪，他们就把你卖去了河北的富贵人家，不知怎么路上出了意外，就被贩子捡到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小凤接着道：“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你会把以前的事忘得那么干净，肯定是养你的那些人对你不好，如果他们对你好，你怎么会忘了他们呢？”

她的话非常有道理，云朵儿不能反驳，心想她的命是真苦，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不是要给人家做妾，就是要留在春红院这样的地方做妓。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聚贤茶堂里出来，吸引小凤的注意。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一股子非常尊贵的富贵之气，这种富贵之气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是从小生在富贵人家，居移气，养移体，长此以往自然而然形成的，不用特别刻意，就浑然天成地往外散发，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么富贵的男人居然还有着非常好的相貌，是那种扎在人堆里，你一眼就能看见他，只能看见他，其他所有人都沦为陪衬、沦为背景的那种俊美。

小凤的眼睛直起来，当然不是因为美男的冲击力太大把她给迷住了。

“你看那个人。”她指给云朵儿。

云朵儿一眼认出李长易，脸白起来。

李长易带给她的心理阴影太大，看见他她就害怕。

小凤殷切地问：“认出来了吗？”

话里好像认识李长易似的，让云朵儿有些结巴，“什、什么？”

“就是他在乐郡捡走我们的东西。”

云朵儿惊奇地把眼睛睁大了，暗暗打量李长易，男人少见的出色五官让她心里有种小鹿乱撞的不安。

她很奇怪如果她在乐郡见过李长易，怎么没有一点印象了？

“是他吗？”软软的嗓音很不确定。

“就是他，我绝不会认错人。”

一想到那条链子，小凤就肉痛，那么金贵的东西可值不少钱呢。

她想去找李长易要回来，云朵儿拦着不让。

“别呀。”

“怕什么？”小凤没有见识过李长易的霸道，不以为然，“是他捡走我们的东西，本来就应该还给我们，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我看他也不像是那种没见过好东西的人，一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云朵儿没有小凤的乐观，她和李长易打过一次交道，见识过他的可怕，不愿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小凤还想拉云朵儿一起过去壮胆，云朵儿死活不愿意，小凤没有办法，提着裙子一个人去了。

李长易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几个魁梧的侍卫跟着，个个腰间都佩着长刀，小凤冒冒然地过去，差点被他的侍卫当刺客拿了。

小凤有点儿害怕，壮着胆子问李长易：“你、你是不是去过乐郡？”

李长易站在离小凤约莫一丈远的地方，他很警觉，先不露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确定小凤有没有同伙。

云朵儿在李长易的目光望过来之前，就把头转过去了，背对着他。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李长易没有发现云朵儿，转而把目光放在小凤身上。

少女年纪不是很大，容貌清秀，身材适中，穿着一件襟口开得很大的衣裳。

李长易知道一般穿这种衣裳的姑娘通常都是风尘女子，露着雪白的一大片胸肉，既带给男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诱惑他们，又方便他们乱来。不过因小凤的气质还显稚嫩、清纯，李长易不能肯定她一定是个妓l女。

他问小凤：“你问这个做什么？”

磁性的嗓音冷淡、疏离，一如所有人面对陌生人时的戒备、漠然。

小凤的底气有一点点上来了，她是失主，一般失主在面对捡到他们东西的人时都比较有底气。只是李长易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小凤多少有点气怯，细细的声音回：“你捡到我们的东西。”

她说的是“我们”，李长易很敏锐地捕捉到她言语中的信息，四下观察。

他看见了云朵儿，楚楚可人的少女穿着素净轻薄的纱裙，像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光彩夺目，在汹涌的人潮中异常耀眼。

她们是一起的？李长易心中冒出疑问，他已经误会过云朵儿一次，怕再误伤她，没有轻举妄动。

视线再次回到小凤身上，“我没有捡到你的东西。”

“你有。”小凤坚持，“之前在乐郡，你捡到我们的链子。”

她一提起链子，李长易立即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他见东西是御造，还怀疑是京里来人要对他不利，后来没查出什么头绪，心里始终不踏实。

“什么样的链子？”

小凤取出云朵儿送她的东西。

精致的红宝石链子在柔和的阳光下闪耀出漂亮的、夺目的宝石光华，黄澄澄的花瓣薄如蝉翼，小珠子浑圆，像一粒粒的相思豆，奇巧无比。

李长易暗暗惊疑，这太像他捡到的链子。

不露声色地朝手下使个眼色。

手下走近小凤，索要她的链子。

小凤不给，被李长易的手下粗暴地夺走了，交给李长易。

这太过分，简直是个土匪。

小凤慌起来，急得叫：“那是我的东西，你们还给我。”

想要上前拿回自己的链子，被另两个手下拦住了。

两条链子一模一样，且都有御造的标记，李长易十分确定这是宫里的东西。

他问小凤：“这是你的东西？”

小凤生气他那么体面的一个人，竟然当街抢她的东西，没好气地回：“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吗？”

“你哪来的这东西？”

他直觉这链子不属于小凤。

小凤反感李长易的行为，不肯配合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长易不悦，狭长的黑眸眯起来，“你如果不说，今天恐怕就没办法回去了。”

示意手下把小凤带回去细细审问。

小凤挣扎，大喊救命。

有热心的路人想上前帮忙，被李长易的手下冷漠的一句“官府办案”吓回去，没有人再敢替她出头。

小凤彻底慌了，后悔没有听云朵儿的话，贸然来找李长易。链子是云朵儿给她的，只要她告诉李长易，李长易就会放了她。

但她却没办法说。

她怕李长易放了她，又把云朵儿抓起来，云朵儿送她链子是好心，她不能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