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1 / 1)

绿潮 [刑侦] 野次鬼 1925 字 2023-01-24

*毒杀和碎骨*

四辆消防车破着水雾而来,幸亏有磅礴地骤雨予以襄助。

朔风滚着烟炎,张牙舞爪地八方进击,被肥润的雨水打去了势头,两股水火之力纽结着,撕扯着,抗争着。

警戒线一拉。

直流水枪和开花水枪相得益彰。

一个个被救出的伤员多是衣冠不整,血花漫漫,干嚎着,在泠冽风雨中似一只只雏鸡瑟瑟而抖。

森那美位于关丹中|央偏西北地界,隶属市署管辖。

可夜间署里拉队伍耗时,所以排爆组比外勤来得快,好在现场有马雄飞和程爱粼顶|着。

蔡署打来电话三令五申,爆炸案的社会影响是继踵接武的。

伤员安置,媒体介入,财物损失清点……环环都要百无一失,现场出警更得慎之慎之再慎之!

火势一堙灭。

马雄飞和程爱粼就跟着排爆组长勒莫因进了现场。

消防中队的许班已候在5层,一见马雄飞便热忱地上前握手,“马曹长好啊!好久不见!”

勒莫因撇他一眼,最瞧不上那狗腿子模样,自顾自进屋探查。

“具体什么情况?”

“这楼盘是森那美地产,一梯两户,隔壁没人,中心点是这间502。屋内发现了爆|炸装|置,威力不小,看着像乳胶炸弹,当然了这得听勒莫因的,炸|弹不止一个,天女散花,每个房间受损度都挺高,你们在楼下感受到的二次爆炸是煤气罐。整栋楼现在已经疏散完毕,后续交给您哩,总体情况严重啊,救下一6层的姑娘,得创伤性截肢了。”

程爱粼是第一次见识真正的爆炸现场。

逼仄地热浪裹挟着,干焦地浊味剐着她嗅觉,那种毫无生命,深深浅浅的炭黑、棕黑、煤黑……形成了紧俏地天罗地网,能箍住人的呼吸道,产生着视觉压抑。

整个5层没有落脚的地方。

窗户没了,大门、房间门都没了,家具狼藉四散,成了个堆放杂物的毛坯房。

“为什么不是迈德?”程爱粼追问。

“规模不匹配,迈德哗众取宠,炸的是超市商场,全员葬身火海才是他的风格,如果是他,这栋楼都得炸平。”

程爱粼不可置否。

迈德就一炸|弹疯子,疯子哪有什么特定模式,他们讲究随心所欲。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摸向次卧,那塌陷的床头柜黏着半张焦糊的头皮。

不远处两条黑腿拧在一起,没有上半身,萎缩得像两条烟熏腊肉。

程爱粼看得冷汗津津,胃液咕嘟着逆流而上,又被她生生地压制下去。

呼吸不顺畅,她想侧脸避开,眸子向下一瞥,就瞧见了脚边蜷缩的半个枯掌,和一个头颅破了大洞的孩子,五官已经被炸飞,鼻骨露出两个黑漆漆地小洞,下巴挂在一边摇摇欲坠。

再也受不了了,程爱粼踉踉跄跄向客厅退步。

她不怕倾盆的大血,也不怕子弹和脑浆,就怕火,从小就怕,连带着也畏惧那烧灼成干瘪发脆的尸骨。

勒莫因和马雄飞正在交流,“许班判得不错,几个乳|胶炸|弹被放置在厨房、书房、小卧和卫生间,用手机远程遥控,是蓄意而为。”

马雄飞贴紧书房墙壁,手指抠下灰烬所掩盖的血迹。

目光随指尖一窥,便瞧见了程爱粼白惨惨的面颊。

她摇摇欲坠地走过来,踩到一块烂衫,“噗呲”一声,像破了的血包,滋出一汩黏红。

马雄飞一把钳住她胳膊,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捏开包装纸向她嘴边一递,“能不能撑?不舒服就先出去,楼下等我。”

巧克力齁嗓子,甜得直冲脑子,程爱粼大口咀嚼,牙齿黑黑,盯着脚下沉默摇头。

她蹲身用手掌挤压着烂衫,血液“吱吱”地冒着小泡往外溢。

马雄飞注意到她右手手侧破碎的相框,隐约有喷溅状的血迹,拨开灰烬和水泥片,那奖章上的名字突显出来,他异常熟稔,“曹衍航,”马雄飞一字一顿,愕然失色,“曹总长?曹衍航!这是曹总长的家?!”

程爱粼也惊诧起来,看向角落里那半截枯竭的焦尸,有些恍惚,“得了司法奖章的首席华人检察长?”

马雄飞骤然起身,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给蔡署打了电话,那头颅和脖颈连结处有平滑的创口,马雄飞泥船渡河的岁日里,见过太多牛鬼蛇神的阴谋,这是一场蓄意仇杀!

蔡署到达现场已经凌晨2点45分,阿麦法医和技术组已经就位。

他一下车就看到10层的楼体,中间像被拦腰截断,黑魆魆一条。

那黢黑的碎渣原是落地窗,程爱粼此时就立在那儿,立在最边沿,几乎会随时跌落。

她扒着破墙被凛凛台风刮得长发飞腾,屋内有手电光芒滑来滑去,给她罩了层或深或浅的光晕,她迎着暴雨仰头闭目,身材欣长得像个披挂华服即将飞升的神女,娇娆得摄人心魄。

程爱粼啊程爱粼,当年警校毕业生里最毒的一支霸王花。

是蔡署亲自去学校,死乞白赖才要到市署的,马雄飞算他半个儿子,单打独斗多年,手腕阴戾,人也沉闷,旁人做他搭档吃不消,不知为何,蔡署就觉得程爱粼够格,能在马雄飞身侧,如虎添翼。

一声惶恐地叫嚷,惊得蔡署霍然扭头。

一小个子女人,裹着灰黄的风衣披头散发地从街角狂奔而来,警员们的阻拦让她歇斯底里地对抗。

她哆哆嗦嗦指着5层,“我……我,那是我,是我家啊!我家啊!我的家啊!”

女人惊嗥两声,身子猛一打摆,觫觳一抖,便载倒在地没了动静。

警员忙背着她冲进B栋1层大厅。

伤势不重的患者都被安置在那,大厅搭建了一个临时诊所,调度了周边私立及公立医院的急诊医生。女人没什么大碍,是情绪过激所致。

市署借用保安室为临时会议点。

警员们站的站,坐的坐,像个集市,挤得乌泱泱乱糟糟,在开碰头会。

马雄飞窝在角落里,叠巧克力的包装纸。

他喜欢当隐形人,主持会议的工作一般是蔡署亲自操刀,亦或是阿普曹但此任务。

他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下发言。

他喜欢隐秘的个人的游戏,比如折纸,手指灵巧地一翻一合,出来一艘迷你的褐色小舟。程爱粼看见了,心里喜欢,捏进手中,指尖挠过马雄飞的掌心,麻酥酥,痒得很。

阿普曹看到蔡署进来,便清嗓抬了抬手机屏幕,上面是曹衍航的工作照,“阿麦已经回署里解剖,根据排爆组勒莫因和二中队勘查信息的汇总,爆炸发生在森那美A栋502室,一家5口居住于此,曹衍航曹总长,72岁,原马来亚高级法庭首席检察官,德高望重的老字号,她夫人孔华融,原市署保障区区长,除两人之外,屋内还有两具焦尸,分别是曹总长的女婿和孙女。刚才冲警戒线昏厥的是曹总长的女儿,他女儿就职于港安二院,本来今晚应该在家,但她同事临时跟她调了班,躲过一劫。”

技术组阿黎调取出A栋监控,“到达5层有2个路径,从正门进,会被大厅的监控记录下来,还有一种从车库进,A栋的B1层和B2层铁门监控去年下半年就出现了故障,物业没做维修。监控里没发现嫌疑人踪迹,估计就是从车库上去的。”

扎木是去年刚毕业的警校生,握着咖啡突然起身,“既然……既然是报复性杀人,那一定是觉得曹总长审判不公,那我们从他审判过的案件入手不就成了吗?”

程爱粼笑笑,“如果是近几年审判,亲朋觉得不公,会存在报复心理;也有可能是他中期审判过的案件,犯人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导致亲朋无法再忍受现状,继而产生报复行为;早期更有可能,凶手出狱了,每个阶段的可能系数都很高,大海捞针。”

扎木蔫了,垂头丧气地坐下。

阿普曹拍他肩膀,“先等阿麦的尸检报告,再——”

“——蔡署!”

保安室的门轰然大开,大萧浑身透湿地冲进来。

动静太大,一双双通红的兔眼齐齐汇向他,

大萧急不可耐地抹把脸,喘着,“刚刚平沙警署来电话……说陈靳律师事务所里,主打华人刑律的王牌律师王益平……在办公室,凌晨三点加班时被毒杀了,说是点了份外卖,水盆羊肉,吃了一口,当时口吐白沫就过去了……”

“王律……王益平,”马雄飞蹙眉哼声,在脑子里牵线搭桥,看着蔡署,“现在有方向了,王益平,曹衍航,二合一交集的案子,可以去碰碰运气。”

蔡署看了眼表,清晨5点47分,“阿飞,你跟小程走一趟律所看看什么情况。多条腿走路,别干等阿麦,曹总长的社会关系工作关系一笔笔一条条都查明白!扎木,你把曹总长和王律有交集的案子翻出来,不嫌多,有多少来多少。大过年,谁不让我们安生,我们也甭让他安生!”

阑风伏雨捶打了整整一夜,低洼处已开始潺潺积水。

梧桐枝杈被扯得“金蛇狂舞”。

天色灰凄凄,暗沉沉,

马雄飞开着军绿色的破吉普,乘风破浪地驶向陈靳律所,律所在西城,驱车需30分钟。

程爱粼来着例|假,贴在肚子上的暖宝宝已经失效。

她探身到后排扒拉出一片新的,掀开毛衣,“去完律所去趟医院,把后背的伤处理一下,不能拖太久,不然又得低烧。”

马雄飞漫不经心地应着,破吉普“哐哧哐哧”穿过青山钢铁厂。

5年前关丹扩建,原有的铁厂钢厂全部外迁,留下的厂房如今成了艺术家们彰显才略的沃土,一路上都是神奇荒怪的塑像,程爱粼刚看完枯焦的肉|体,还未彻底脱离焦虑,那雕像像是一个个药引,重新钩出了她的恐惧。

红灯一灭。

马雄飞踩油门过三岔口。

“您之前跟王律打过交道吗?”

“打过,不多,”马雄飞笑了笑,“一钻空子的天才。”

程爱粼刚要开口,一扭脸便是一声凄厉地骇叫。

穿云裂石的鸣笛疾速而来,一辆大型集装箱货车携着水雾由西向东闯过红灯,没有丝毫减速,反而以雷霆之势铲向两人的吉普,几乎碾过马雄飞的肉身。

避无可避。

剧烈的撞击让程爱粼脑袋狠狠砸向侧窗,眼睛混沌又剧痛。

她只能依托着本能拽住马雄飞,将他拉向自己,电光火石间,马雄飞同样行动起来,扭身罩住她,以肉为盾,替她隔绝了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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