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匕首(1 / 1)

第六章

贺晚恬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掌心已经提前一步递到了贺律的手里。

他的手掌宽大,紧紧握住还有些许空余,十分温暖。

暴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她被牵着坐进车里,带进一串淅淅沥沥的水渍。

浑身都湿透了,宽松的黑T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线条。

贺律将纸巾盒递给她的同时,把薄毯披在了她身上,提醒:“安全带。”

“嗯嗯。”贺晚恬摸着安全带“咔哒”扣上。

十字路口,红灯。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晃动,外面的景物模糊成颜料盘中的色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车载蓝牙信号差,音乐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蓝牙老断……”司机成姐看了看后视镜,短暂的诧异后,笑问,“你们认识?”

空气里只剩下雨滴敲打玻璃的白噪音。

往后看——少女靠左侧坐了小半位置,低垂眼睫,单手用纸巾轻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而右侧的男人闭着双眼,薄唇抿成直线,安安静静,像是睡着了。

两人的手握着,没有分开。

贺晚恬没抽出手是因为她喜欢贺律,被小心翼翼地牵着让她有了恋爱的错觉。

可她想不通贺律没收回手是因为什么。

手机响起,来电人是周旻宇,贺晚恬直接掐了。

贺万峰一直想给她安排联姻,他常年被贺律踩在脚底,而贺晚恬就是他利益置换的筹码。

她没有办法摆脱糟糕的家庭和不要脸的父亲。

即便她现在名义上已经是徐老的孩子,却还是无法逃离贺万峰的掌控。

只有一个办法……

她悄悄盯着贺律的侧脸看了几秒,贺家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包括她的父亲,无论暗地里如何咬牙切齿,面上都得尽心讨好他。

贺律就是她手中能够割断过去一切的匕首,最好用的一把。

如果能……

男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在想什么?”

贺晚恬片刻的错愕,仿佛暗流涌动的小心思被当场抓了包,但贺律仍是闭着眼,应是没注意到她神情变化。

她顿了下开口:“没想什么。”

贺律看向她,眼尾垂下,无声浅笑。

食指在她的脉搏处轻轻摩挲着。

他勾了勾唇,说:“但你的心跳变快了。”

声音霜似的清冷。

她脸颊温热,没想到被身体出卖。

犹豫一瞬,索性无视了车里的司机,靠过去,抬手反握住贺律的手腕。

“可是,小叔。”她歪了下脑袋,轻声说,“你的心跳也不慢。”

她的身体湿漉漉的,紧贴着他的大腿,薄薄的衣衫里传出热度。

宽敞的后座此刻变得拥挤起来。

两人双手握着,贺晚恬刻意和他挤在一处。潮湿的水迹从一头落到另一头。

他左手边原本还有份文件,透明袋上都洇湿了。

贺律也没管,或者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上,只是静静望着她的脸,目光很淡,不带感情。

贺晚恬眼睫轻眨,酒窝里盛着笑意,专注地迎上这份寡淡。

他慢慢地把被女孩搭住的手收了回来。

“是吗。”

下一秒,手掌直接沿着她的腰际穿过去,撑在了腰后的座位靠垫上,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西装裤堪堪碰到她露在外边的小腿。

感受到小姑娘有几秒的僵硬,他眉梢轻挑,勾了勾嘴角,语气有点坏:“怎么还脸红了呢?”

气息贴着她的耳廓,像是缠绕的海草,带着温热的湿意。

贺晚恬缩了下腰,不自觉地往后退避着。

贺律手指一挑,勾起滑落到缝隙的毛毯,重新帮她披上。

仿佛只是长辈,履行该尽的职责,端着一本正经坐了回去。

明明不是特别亲昵的接触,两人之间也分明没有逾矩。

可分明又有点什么。

但不得不说,贺晚恬很吃这套。

有点刺激,但又怕太刺激。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偷偷早恋的乖乖女,怕被人发现似的,抬眼往驾驶座看。

司机成姐像聋了像瞎了,不敢注意后面的动静,红灯停下的空档就修理车载蓝牙。

“小叔,你怎么会在这儿?”贺晚恬小声地问。

贺律说:“做慈善。”

贺晚恬想到刚才在村里看见的孩子和老人,问:“帮助困难家庭吗?”

“不是。”他笑笑。

贺晚恬似懂非懂,耐心等着他继续,余光却看见贺律望向窗外,像是没打算再跟她多说了。

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解释和宣扬。

经过便利店时,贺律打着伞下车。

贺晚恬拿起刚才打湿的文件夹看了看,是一份“助力乡村振兴,打造慈善平台”的资料。

原来不针对个人,而是帮了整个村。

十分钟后,贺律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便利袋,装着红糖姜茶和维C。

打开后座,放下东西。

贺晚恬坐的地方没有挪动,仍旧是要贴着他的模样,强装镇定的表情略显生涩,眼底还是羞赧更多。

一眼就能看穿的少女心思。

贺律扶着车门的动作一顿,关上门。

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一前一后,贺晚恬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无措地捧着两个塑料袋。

这下,整排后座都变成她一个人的,坐着、躺着都可以。

但她撇着唇角,不高兴。

而贺律只是无动于衷地抽出了平板,开始看文件。

红灯。

路面逐渐有积水,霓虹光下仿佛一条流金泻银的长河。

坐车时间久,贺晚恬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正想摸出手机看微博评论。

手机响了,仍旧是周旻宇。

未接来电(5)。

挂掉后,数字“5”跳成“6”。

未知短信信息:[我知道你看见了,接电话。]

贺晚恬拒听,想他早点放弃。

贺律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的动作,收回目光。

手机持之以恒地震个不停。

贺晚恬起初还掐断,到后来就干脆扔在一边不高兴管了,等着它自己消停。

断断续续的“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

直到司机成姐都有点听不下去这噪音,不放弃地继续连蓝牙,试图放点音乐。

贺律开口:“接电话。”

贺晚恬抬起脸,望向他在后视镜里那双眼。

漆黑,深邃,含着隐隐的探究。

鬼使神差地,她“哦”了声,听话地接起。

这种心甘情愿持续了三秒钟。

当周旻宇声音响起的那刻,她又想挂了。

“……你终于接了。”周旻宇咬牙。

贺晚恬望着窗上的雨发呆,不言。

“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想,不要一时冲动,我们当初就不是一时冲动,为什么分手分得这么草率呢,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有压力。”周旻宇憋着一口气,倒豆子似的,“但是两人在一起除了‘同甘’,还得学会‘共苦’,你就能保证下一个男人比我好吗?……”

这些话从贺晚恬的左耳朵进去,又从她的右耳朵出来,什么都没留下。

后视镜里映出的男人上半张脸。

贺晚恬就盯着看。

五分钟过去。

贺律回头看她,问:“停车?”

闻言,贺晚恬“啊”了下,心里猜测大概是自己长时间不说话,让小叔误以为谈话内容不方便给他听。

到底是成熟绅士的男人。

她忙摆手,说:“不是重要的人,继续开吧。”

贺律“嗯”一声。

安静的空间里,低沉的男性嗓音清晰地传进另一头周旻宇的耳朵里。

车载蓝牙的缓冲图标转了个圈,终于接上。

下一秒,周旻宇快要爆炸的声音从音质不佳的小音箱里传出,在车中回荡着。

“你身边有男人???”

“我草,我说你怎么分得这么果断,原来早给我戴绿帽了?”

“他妈的是哪个小白脸!”

“要不是我们周氏船运出了事,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贺晚恬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一直安静的男人,突然笑出沉沉的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发问:“……周氏船运?”

是的。贺晚恬在心里说。

她爸和她哥经营一家机械厂,要从国外进口不少集成电路。

合作方就是周氏船运,所以才安排两人相亲。

然而就在两个月,周氏船运被查出长期以来运输大量违禁品。

周旻宇:“你他妈知道?”

“当然。”贺律形散意懒地靠着椅背。

骨骼清晰的手轻扣着一侧储物格,一下一下。

他笑说:“我还记得被查前一天,你父亲带着所有身家来求我帮他的事儿。”

轻飘的口吻,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你在说什……”

声音像被掐断在喉咙口,那头忽然陷入死寂。

一秒,两秒过去,周旻宇声音兀地拔高,惊恐。

“你是贺律?!”

男人神情依旧淡着,脸上甚至带着笑。

可就是这样一个温和的人,给人的压迫感比什么都强。

没等回音,也不必再等回音自取其辱。

周旻宇急急忙忙挂断。

落荒而逃似的,留下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贺晚恬呆了,她定定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沉默。

路过药店,贺律再次下车,回来时带回了几盒预防感冒的冲剂,坐进车后座。

贺晚恬不知该说什么,良久,她轻声问:“……不会是你吧?”

她冒出一个想法,凭她对他为数不多的了解里,她隐隐有所猜测。

话音落下,贺晚恬的脑袋被摆了一下,身体被带着□□,额头沉沉地枕在了他的肩上。

男人微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轻拨了下她柔软的耳垂。

头顶上方响起他的声音,只一个单音节。

“嗯。”

贺晚恬惊讶地睁大眼睛。

真的是他!是他一手安排的!

贺律说:“多亏你传递信息,才这么快解决掉一个。”

贺晚恬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她心里有点愧疚不安,但是违法犯罪本就该受到惩罚,可……她抚上自己的心脏,那里突突直跳。

“要什么奖励?”贺律心情不错。

贺晚恬抬眸,撞上他的目光,一时忘了说什么,磕磕绊绊道:“你……抱抱我吧。”

他答应:“好。”

突然,原本搁在她背后的手,虚虚扣住她的腰,带进怀里。

贺晚恬脸颊顿时贴到他的胸膛,淡雅的香味侵入鼻息,像猫尾巴草丛心间扫过。

她的脸一下就烧起来了。

偏偏,他还贴着她耳朵在问:“嗯?这样抱?”

贺律一只手落在她发上,穿过她潮湿的发丝,另一只手环住她,手指在她的后腰游走。

低沉的喟叹落在她耳里,像魔咒和诱哄。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