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1 / 1)

前一日下了雪,翌日屋檐地面一层白霜。

清晨天蒙蒙才亮,粗使丫鬟婆子们弯腰打扫地上的积雪,用粗布擦拭地上残留的水渍。

阿番服侍朱珠穿衣,阿豆正在熏暖朱珠出门穿的披风。阿葡去厨房提了早膳来,阿萄为朱珠净面涂脂。

阿番的梳头手艺最好,给朱珠梳好发髻后,打开妆奁,取了一支蛇枝金钗,正要给朱珠簪上,动作顿了下。

阖目懒洋洋休息的朱珠察觉到阿番的迟疑,睁眼看镜,铜镜中阿番举着一支金钗,那支钗瞧着似有点陌生。

奥。

朱珠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她那夫君补偿她的。

阿番猜不透朱珠的心思,见姑娘没说话,手起手落,稳稳把簪子插入鬓间。

不得不说,这支钗确实配今日的发髻和衣着。阿番跟着朱珠久了,对自家姑娘的喜好了解得很是清楚。

待一切收拾好,用完早膳,披上熏得极暖的披风,朱珠把手插进手袋中,捂着暖暖的手炉去看姐姐。

厨房的下人们早就在观望,等着朱珠招她们过去。

三夫人和世子夫人打擂台,不管有没有对牌,她们定是站在世子夫人这边,毕竟世子夫人才是侯府的女主人。

同时,她们对朱珠是忌讳的,并不敢得罪这个年纪尚轻,姿容昳丽的三夫人。

不过她们在侯府呆久了,自有自个的生存之道,凡事一个“拖”字决,嘴上应了办事敷衍些,总之总有搪塞的办法,毕竟这个三夫人对侯府并不太熟悉。

然而她们等了半晌,直到巳时,三夫人姗姗去侯夫人那请安,也没有见她们的打算。

难不成想请动侯夫人不成?

如今世子夫人不在府中,今个一大早就带了姑娘去寺里祈福,还要添香油钱给侯爷点灯,得待上好几日,若是侯夫人真的为三夫人出头,到时候她们该如何?

朱珠还像往常一样去看姐姐。踩着青石小路走进青褚院时,只见两侧梅花零落不少花瓣,打在雪中尤有残香。

“姐姐。”朱珠步伐轻快走到窗前,毫不意外看到姐姐正凭窗看书,朱珠以往不曾注意姐姐看什么书,此刻心底腾出一丝好奇。

谢延放下书册,指节压住书页,取根签子夹了进去,这才抬眸。

只见小姑娘粉□□白的脸蛋藏在披风的毛领中,双手端在手袋里,不过是初雪才至,小姑娘已经把自己团了起来。

啧。

“进来。”

朱珠进屋后,下意识解开披风,一丝寒意猝不及防钻了进来,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她的蘅香院,青褚院既没有炉子,也不烧地龙,活脱脱一个冰窟窿。

朱珠:……

谢延眉心微蹙,瞥了眼朱珠的杂狐狸毛披风,从柜中取出一件纯白狐裘斗篷。

朱珠接过斗篷,在姐姐的目光下,缓缓朝着身上披,最后还是默默放下斗篷,将自己尤带热度的披风系上了。

系上披风,小姑娘忙不迭捧起手炉,小声解释道:“姐姐,冬日寒冷,朱珠得穿熏得暖烘烘的衣裳。”

言下之意,这狐裘斗篷太凉了。

话音刚落,朱珠只见姐姐起身关了窗,兀自披上了自个方才嫌弃的狐裘斗篷。

小姑娘有点尴尬,表面镇定道:“姐姐,那我先练字了。”

还没练完五张大字,朱珠就觉得有些冻手,屋内又没有地龙,练字也不能握着手炉,凉气很快缠上了朱珠的手指。

朱珠干脆放下笔,把自个手炉摸了过来,问姐姐要了本书看,上头摊开一本书,下面插着手袋捂手炉。

这本书是关于云州的风土人情,朱珠是云州人,只是以前在家鲜少有出门机会,里面阐述的内容对朱珠来说还是蛮有趣的。

因为伸手翻书会冷,朱珠懒得翻书,干脆慢慢看,一页恨不得看上大半天,看到地老天荒。

“朱珠。”

朱珠茫然抬头,只听一声细微的纸张摩挲声,面前的书册翻动了一页。

谢延似笑非笑:“看书可还要有人替你翻书?”

朱珠低头,只见姐姐的手指压在她的书页上,又轻轻捻起书页,翻过一页去。

朱珠有点赧然,声音愈发轻了,脑中却忍不住随着姐姐的话畅想,“若有人替朱珠翻书——”

那还是真挺不错啊!

小姑娘表情如此坦诚,谢延眉心一跳,褪下斗篷,搭在朱珠肩头,语气严厉,“不准做小动作,看书便认真看。”

朱珠只得把自个的手炉和手袋收起来,不过姐姐的斗篷可真暖啊。

朱珠将手伸进斗篷中,似乎因为刚从姐姐身上褪下,里面藏着热气,一点也不比熏出的衣服差,朱珠满足眯起眼。

午后要离去时,朱珠取出自己带来的银票递给姐姐。

“上次回门姐姐借了朱珠头面,只是未收回去,朱珠没有别的,好在还有一些银子。”

朱珠先前将血玉头面还了姐姐,姐姐说她给了的东西从来不要,朱珠只得又拿了回去。

似是被朱珠提醒一般,谢延注意到小姑娘头上的蛇枝金钗。

谢延道:“这钗未曾见你戴过。”

“可能因为三爷心有愧疚补偿我,也可能因为三爷想见姐姐,上次三爷说想给姐姐请安后赠了我这支钗。姐姐可要见他?”

谢延眼眸沉了沉,看着朱珠恍然不上心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极为细微弧度,声音藏着丝丝凉意,“好啊。”

至于银票,谢延淡淡瞥了一眼并不收,“多买些首饰。”

朱珠听了却没应,细声慢语与姐姐说道:“姐姐不要,我便不拘收个铺子或庄子,银子是死的,庄子铺子月月有出息,等那时地契上写我与姐姐两人名字可好?”

小姑娘似乎全然信任着自个的姐姐,一股脑将所有的银子都交给谢延,“这是我所有的嫁妆银,姐姐帮我挑个吧。”

从青褚院回衡香园,中间再绕一点路,就可以到房子元的书房。

朱珠到房子元那时,房子元正在换药,朱珠便去了隔间,地龙烧得极旺,倒也不冷。

等了一会有两个丫鬟出来,朱珠被请进去时,一个丫鬟在给房子元揉肩,一个在念书。

见了朱珠,房子元忙挥手让人下去。

两个丫鬟眼神似忧含怨看了一眼三爷,只得垂首退下。

不知为何,对上朱珠黑白分明仿佛能涤清尘垢的杏眼,明明是极为正常的事,房子元猛然腾起一丝心虚。

“三爷刚刚在听什么书?”朱珠问。

房子元见朱珠没细究,心底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听一些史论。”

他把书递给朱珠,“要念吗?”

朱珠笑了,“我不大会念,又想听,三爷给我念吧。”

这一笑,气氛似乎瞬间轻松了。

房子元给朱珠念了好一会书,念到口干舌燥才停下。

他发现自己的妻子虽然有点胆子小,好奇心却很多,偶尔还有一点杞人忧天,却又能恰好点醒他。

譬如两人念完书聊到房子元的朋友,房子元有点生气无奈道:“若不是太子和成王争端,怎么会牵扯到吏部尚书!”

房子元有位好友是吏部尚书最小的嫡子,两人都是纨绔子弟。

朱珠好奇问:“皇上不会管吗?咱们侯府会帮忙吗?”

房子元默然。

他知道皇上身体不太好,可闹到这个程度,皇上会出来主事吗?皇上身体不好侯府要低调,若是身体“好起来”呢?

“皇上现在身体不好。”

至于侯府,房子元道:“大哥与父亲对吏部尚书都很淡淡,不会帮忙的,至于我……”没有能力帮忙。

而且帮不帮要听大哥的,必须以侯府的利益为重。

房子元突然觉得这侯府没意思透了。

为了安朱珠的心,他提及上次朱珠担心的刺客,“你放心,京中无人查到刺客踪迹,那刺客定然是逃出京城了。”

朱珠想到姐姐,翘了翘唇,“那我便不怕了。”

傍晚,朱珠回到衡香院。

不得不说,房子元是个还不错的消息来源,至少对没有根基的朱珠来说,是一条很好接触外界的渠道。

从房子元的交友,侯府的态度,包括他查出来的或许是真或许是别人放出烟雾弹一般的消息,都让朱珠十分感兴趣。

许是天寒再加上朱珠有些体弱,回到衡香院便感到有些不适。

于是,等了快一天的侯府下人,得知三夫人用了对牌的第一条令——请府医。

张大夫给朱珠诊完脉,开了一剂方子,“夫人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是有些体虚,要注意不能受寒。以免月事疼痛。”

诊完后张大夫正要离去,被一青衣丫鬟请到隔间。

阿番压低声音道:“张大夫,我家姑娘月事不调,一般月事约摸几天是正常的?”

张大夫有些奇怪,这位夫人主要是月事容易疼痛,时间应该正常,医者从不多问,他只道:“寻常三至七天,若面有青色……月事不调者,时日更短更久都有可能。”

“那我家夫人体弱,是否要多休息两天?”

张大夫心领神会,“夫人得了风寒,得多歇两日。”

这边朱珠听了阿番的回话,思及姐姐深邃的眉眼,不知失望还是别的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寝被冰凉,姐姐既无地龙,又不用汤婆子,还是得需朱珠替她暖暖。